第44章(1 / 1)

窗外小风。

庄呈郢躺在床上,久久没法入睡。

耳边萦绕着室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心间却缠绕着女孩跑进宿舍最后一刻时,嘴角那抹掩饰得并不是很好的,开心的笑意。

夏迎喜欢他。

他也喜欢夏迎。

于是,生活半点不苦,未来只会更甜。

第二天,庄呈郢比平时晚出门了片刻,夏迎比平时早出门了几分,两人成功在宿舍门口“偶遇”。

只是捅破了窗户纸后的两人,估摸着昨晚都没怎么睡好觉,一个比一个看着疲惫,明显还没适应过来。

两人没有开口说话,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一起往食堂走。

路上,庄呈郢仍旧像以前一样,落后两步走在夏迎身后。

随着步伐晃动的黑发,略显瘦削的肩背,和衣领下那一截雪白细腻的肌肤。

一览无余。

庄呈郢忽然觉得很心安。

十六七岁的女孩,仿佛只长到一半就不长了,现在只能抵到他的下巴,估计踮起脚尖都够不上他的耳垂。

初二时夏迎的婴儿肥彻底褪去,变得下巴尖尖脸颊瘦瘦,就像是春天的杨柳终于抽条,一下子就变得好看了。

当然了,现在更好看了。

一同在食堂吃了早饭,去教室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位瓜子脸女生,她犹豫了几秒,最后在身旁一个女伴的推搡下,踉跄了一步出现在庄呈郢跟前。

夏迎挑了下眉,没说话,就静静站在一边看着,似乎是嫌自己碍事,主动往旁边退了两步。

庄呈郢头疼。

瓜子脸女生大约是头一次做这种事,羞赧得不成样子,瞪了眼推她出来的女伴,女伴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赶紧问他昨晚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庄同学……你……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啊?”

瓜子脸女生脸红得厉害,支支吾吾地不敢抬头看面前的高大少年。

庄呈郢无辜地瞥了眼夏迎。

夏迎比他更无辜,耸了耸肩,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庄呈郢无奈地暗叹一声,只好对瓜子脸女孩说:“不好意思,我暂时没这个想法。”

瓜子脸女生脸色瞬间苦了下去,夏迎想笑,但忍住了。

庄呈郢只觉得脑壳疼,瓜子脸女生告白失败,悻悻地捂着脸跑了,跟她一起的女伴瞪了眼庄呈郢,拉着女生离开了这里。

两人继续往教室走。

临进门时,庄呈郢忽然说:“我刚刚的回答是不是不太好?”

夏迎眯起眼,“没有啊,实话实说嘛。”

庄呈郢抿了下唇,讷讷地说:“可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天地良心,我哪里不高兴了?”夏迎就差举起手发誓了,“你这么优秀的人,又高又帅成绩又好,有人喜欢你,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呢?”

话虽这样说,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夏迎说话的语气远比一般时候硬,脸上虽然在笑,但其实没有半点笑意。

庄呈郢默默叹了口气,神色惆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夏迎偷偷瞥了眼少年的侧脸,忍住笑。

说实话,一开始她的确不是太开心,一方面是瓜子脸女生,另一方面是庄呈郢的回答。

她其实更想听到的回答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只不过看到庄呈郢一脸无辜为难的模样,夏迎心想还是不为难他了。

恰逢上课铃声响。

夏迎不再逗他了,噗嗤笑了声,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好了好了,其实真的没有不高兴,我逗你的。”

庄呈郢猛地松了口气,那种在夏迎面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感觉一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下坝子生产大队。

赵四胜一声不吭地坐在门槛上,张桂英一手拎着笤帚,一手指着缩着肩膀站在院子里的福妞,气得眉毛倒竖,破口大骂。

“老娘送你去读书,是叫你学习的!不是叫你去打架的!!”张桂英气得火冒三丈,猛地一笤帚抽在福妞大腿上,“我和你爹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倒好,不好好念书,去打架?”

张桂英这一笤帚下去,力道可不轻,福妞刚念三年级,年纪轻身子弱,当即被打得一踉跄,面白如纸,死死咬着唇,吓得瑟瑟发抖。

赵四胜摇头叹了声气,虽然心疼,但并没有制止的意思。

实在是福妞这场架打得太离谱了,就因为那“三八线”之争,她居然用垫桌腿的红砖把同桌小男孩开了瓢。

她可只有九岁啊!三年级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干出这档子事来!

现在好了,那被打了的男孩家在隔壁生产大队,听说自家孩子被人砸破了脑袋,立马气势汹汹地领着家里七八口人登门问罪来了。

张桂英和赵四胜没辙,又赔笑脸又赔钱,总算好说歹说把那一大帮人劝了回去,可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噩耗。

小学不敢继续留她了,有闲言碎语说她脑子有病,可千万别留在小学祸害人了!

赵四胜找了好几天学校领导,可依然不见松口。

今天是赵四胜去找的第四次。

张桂英又气又急,在家里左顾右盼,总算把赵四胜从小学盼回来了,可带回来的消息,依然是噩耗。

气昏了头的张桂英一脚踹开福妞的房门,扯着她的衣服把她拉到院子里,一顿怒骂加狠打。

福妞被笤帚抽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但就是不敢哭出声。

隔壁顺儿妈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好戏,眼瞅着福妞挨了七八笤帚了还不敢哭,“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壳,低骂一句:“小兔崽子,活该!”

张桂英又是一笤帚打过去,大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书没得念了,你明天就给我去割猪草去!还有扫地挑水劈柴,少干一样,你看我怎么打你!!”

福妞终于忍不住了,哇的大哭了起来。

顺儿妈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喊了声:“桂英啊,好好说,别把孩子吓着了。”

张桂英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顺儿妈也不恼,摇头晃脑地磕着瓜子,这戏越看越带劲。

当晚,赵四胜和张桂英商量着,该怎么解决这事儿。说让福妞割猪草,那都是吓唬她的,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打在她身上,痛在自己心呐!

两人躺在床上,张桂英唉声叹气,“这可咋整呐!咱们已经赔了礼道了歉了,这学校咋还揪着不放呢!不管怎么样,福妞不能没书读啊!”

赵四胜压着嗓子咳嗽了声,“我这都去五趟了,就差给人跪下磕头了,可他们就是不松口。”

“要不你明天再去一趟,求求胡队长,让他陪着你一起去,他们不给你面子,怎么也得给胡队长一些面子吧?”

“唉……我估摸着胡队长去也不好使……”赵四胜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张桂英气得一拳捶在了赵四胜的背心,骂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就成了呢!”

“再说吧。”赵四胜闭上眼,不想再说了。

眼下这事烦人得要死,张桂英怎么也睡不着,她来来回回在脑子里把认识的人全部过了一遍,当一张笑眯眯的脸一闪而过时,她眼前忽然一亮,一巴掌把刚睡着的赵四胜拍醒过来。

赵四胜刚想骂人。

张桂英忙说:“你明天去区里找一趟小瘸子,他不是认识方书记吗?你把福妞的事儿跟他简单说说,让小瘸子去求求方书记,学校不给胡队长面子,还能不给书记面子?”

听了张桂英一席话,赵四胜豁然开朗。

没错啊!

方书记那么照顾庄呈郢,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送点吃的穿的,听说去年过年方书记还请他去吃了顿饭,这能是一般的交情吗?

“成,我明天就去区里高中一趟。”

隔壁房间内,福妞缩在被子里,身上火辣辣的疼,但她怎么也不敢哭出声。

在家里她无法无天惯了,爹妈从来都顺着她,要什么买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学校里那个臭男生,她不就是想多占几厘米课桌吗,凭什么不让给她?

她只不是气糊涂了,才捡起石头砸了下他的头,哪里知道就那么轻轻一碰,那家伙就流血了……

福妞越想越气,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张桂英说“割猪草、挑水劈柴”这些词,每一次回响,都会让她心脏抖一下。

她才不要干这些呢!

又脏又累!!

只有那个在自己家白吃白住的死瘸子才适合干这些烂活!

但生气之余,她还很害怕。

她怕自己真的没法再去上学了,到那时候,大队里别的小孩都背着书包去念书,就她一个人待在家里,然后割猪草挑水劈柴,她打死也不要!

在这样纠结复杂的情绪下,福妞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赵四胜要赶最早的公交去区里。

张桂英目送他离开后,直接回屋子,把福妞从被窝里拎了起来,然后丢给她一把镰刀和一个装猪草的篮子。

“哼,从今天开始你别想睡懒觉了,赶紧给我去割猪草,要是割不够一篮子,你早饭就别想吃了!”

福妞呆愣愣地盯着脚下的镰刀和篮子,小脸一下子白得跟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