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一柠眨眨眼。

祝苗:“眼睛揉红了而已,没哭。”

一柠:“哦。你最近都在店里是吧?”

祝苗点点头。

一柠:“那你最近要辛苦一点,下个月基本都是我们俩守店。”

祝苗再点头,隔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没忍住,拿着抹布在吧台上擦来擦去,最后轻描淡写地问道:“为什么?”

一柠被他问懵了:“什么?”

祝苗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说:“为什么只有我们俩守店。”

一柠说:“项澍过段时间要出远门,去亚齐。”

“哪儿?”

“在印尼,曼特宁的故乡。”一柠又说道,“下周一到四歇业。”

祝苗:“又为啥?”

一柠说:“我休年假,去玩。你一个人在店里,不用营业,小心水电。”

祝苗乖巧地点点头,有点开心接下来只用自己一个人待着就行,但又有点难过,怎么又变成只剩他一个人了。

到了祝苗一个人待在店里的那天,他窝在长沙发上,一觉睡到了中午,总觉得懒洋洋的不想起床,百无聊赖,什么事都不想干。阳光像往常那样从店里的大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猫咪“喵喵”叫着催他起床喂饭。

祝苗拖着脚步起来,喂猫铲屎,搞定之后又趴回到沙发上,晕晕乎乎地睡过去,直到有一只小猫跳到了他身上才把他吵醒了,他一看,自己居然又睡到了太阳下山,才醒过来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子也堵住了。

他吓了一跳,赶紧出门买药,煮了热水吃了药,不敢洗冷水澡了,蜷缩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他得找个网吧查分,然后报志愿。祝苗看了看自己憔悴的样子,烦躁地挠头,幸好没有发烧,他把店门锁了,去了街口的网吧,紧张得有点手抖了。

输入和等待的过程中,祝苗脑中一片空白,他左右看了看,每个人的脸都被屏幕的光照亮,每个人都在专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有时间关心他。

幸好,出来的分数就在祝苗的预料范围内,他松了一口气,激动地拍着键盘站起来,旁边打游戏看视频的人都在看他,他又尴尬地坐下来。他想着找人分享这一刻的喜悦,但发现自己没有人可以分享。

而且他手机在奶奶去世的那会儿就摔坏了,再也没能成功开机过。

想到这里,祝苗觉得自己的快乐一下子全部被冲走了,他愣愣地坐在网吧的座位上,突然觉得这里的烟味浓得呛人,让他堵住的鼻子更难受了。

祝苗一边想着报志愿的事情,一边走回去。

在奶奶去世之后,他曾经有想过,要报一个远远的学校,离这个他并不留恋的城市远远的。但后来,他又想,要留在本市,一个小小的咖啡厅,又把他的风筝线牢牢地绑好了。但是他现在又迷茫了,到底要不要留下,到底有没有人想要他留下。

他一路走回去,总觉得脑袋重重的。

远远的,他发现咖啡厅的灯没有光,晕黄的光从玻璃窗透出来,打在店门前的方寸之地上。祝苗只想赶紧回去,躺下来睡一觉,哪怕是那张其实并不算很舒服的长沙发。

他一摸裤兜,空的,钥匙不在。

祝苗吓坏了,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站在店门口把裤兜掏了又掏,里头空空如也。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用钥匙锁好了门,那钥匙估计就是在路上丢了的。祝苗急忙顺着咖啡厅到网吧的路来来回回走了几遍,还去网吧里找了,都没找着。

隔着上了锁的玻璃门,祝苗欲哭无泪,门里的猫晚上那顿还没喂呢,全都蹲坐在玻璃门后面盯着他,用目光谴责他,甚至还有一直立起来扒在门上,试图把喂饭的放进来。

祝苗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喂猫都还是其次,万一有人捡到了钥匙过来开门怎么办,他手上没多少钱不够请锁匠,这个点锁匠应该也不上门了,手机没有,打不了电话。

祝苗急得原地转了几圈,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

第33章 难受

他转身朝街角对面的何峥的店去,何峥正准备打烊,灯都关了,正锁着门。祝苗和他不熟,没讲过多少句话,祝苗甚至没有把握他知道自己的名字。祝苗有些踌躇地走过去,清了清嗓子,何峥一见他就转过来了,笑着说:“怎么了?有事?”

何峥总是笑面迎人,穿一身棉麻材质的衣服,柔和温文,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穿,祝苗觉得格外窘迫,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犯错的小孩子。

“我、我有急事,”祝苗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给一柠姐……”

何峥没有多问,温和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有一柠的电话,我帮你打给小澍?”

祝苗反应了两秒才知道何峥是在说项澍,祝苗只能点点头,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因为不敢和项澍打交道就把正事耽搁了。

何峥掏出手机来给项澍打电话,祝苗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既害怕电话接通了又害怕电话接不通。何峥等到电话都忙音了,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听。祝苗急得皱紧眉头,脑子飞快转动,想着要怎么办才好。

何峥说:“很急吗?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儿,你要不要去看看?”

祝苗只能点头,没有别的办法了。

何峥是个周到温和的人,他帮祝苗用手机打了车,祝苗其实一点都不想麻烦他,所以压根没把丢钥匙的事情告诉他,他也没问,但没想到最后还是麻烦了别人。

上车前,祝苗认真地说道:“我明天把钱还给你,谢谢。”

何峥笑着说:“好啊。”

直到车开出去了,祝苗回头看,发现何峥还站在原地目送他走了才转身离开。何峥其实真的是个好人,但祝苗心里除了不想麻烦他之外,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较劲心里。他知道何峥和项澍过去有点故事,他不想在何峥面前过于窘迫了。

但现在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他又丢脸了。

祝苗靠坐在出租车后座上,觉得头疼得离开,看着车窗外的灯光飞快后撤,连成了一片朦胧的光影。

车很快就停了,也就十五分钟路程,出租车停在了一个门面低调的红酒会所门前。祝苗进门之前还紧张地对照着反光的黑色墙壁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但他现在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脸色苍白,脸颊上有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发白,起了很多干皮。

祝苗才进去,报了项澍的名字,前台接待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好几回。

按照何峥说的,项澍今晚和几个相熟的朋友在这边,里面有他和何峥共同的朋友,都是咖啡圈的,所以何峥从社交平台上看见的。

前台接待领着他顺着灯光昏暗的走廊往里走,停在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等到里头有人应了,祝苗自己推门进去了。

房间不大,灯光倒不是很暗,装饰得很有品味,祝苗也不太懂品味什么的,就觉得很贵。桌子上胡乱摆了几个装了红酒的高脚杯,五六个人坐在沙发上,屋子里有黑胶机,播着祝苗听不懂的西语歌。

没有一个祝苗认识的人,他们全部都抬头盯着祝苗,祝苗今天穿了一件很旧的白t恤,上头还有没洗掉的咖啡渍,下半身是穿松了的校服短裤,脚上是人字拖。他窘迫得快要从地缝里钻进去了。

“找谁?”有人问。

祝苗喉咙干涩,吞了口唾沫才哑着嗓子说道:“我找项澍……他在吗?”

座位上坐着的众人交换了个眼神,有人调侃道:“他好像在院子里,郁凝也在。”

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小声说道:“不会是什么修罗场吧……”

祝苗连脚趾都蜷缩了,被人这样一直肆无忌惮地打量让他很不舒服,他干巴巴地说道:“院子在哪儿?我有急事……”

有人给他指了指,祝苗连忙顺着方向走过去,走的时候很小心,生怕自己的人字拖在木地板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那可太丢人了。

房间的一面有一扇装饰得很和风的推拉门,祝苗脑袋晕乎乎的,推了半天都没推开。他尴尬极了,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大家的都没在看他,但他能感觉到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还在他身上,但就是没人来帮他。

祝苗委屈极了,回头来专心对付面前的门,好不容易才推动了。

门外是个小院子,曲径通幽,有流水有植物,亮着灯。祝苗一眼就见到了项澍坐在不远处的廊下,没穿鞋,赤着脚,曲着一条腿,在抽烟。他旁边坐着人,很面熟,祝苗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上次他给项澍送豆子的时候,那个致得像猫一样的年轻男人。

郁凝在不住地和项澍说话,项澍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祝苗看着他们,有点不敢叫。

倒是项澍一回头看见了他。

项澍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郁凝很不高兴,刚才他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久,项澍都没正眼看他,怎么这一下子就去看这个傻小子了。

项澍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赤脚踩在木质走廊上,说:“怎么了?”

祝苗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趾,好似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他看到自己的脚趾缩了起来,连脚趾甲都这么不体面,剪得坑坑洼洼的。郁凝好像被侵犯了领地小猫,不高兴地撇着嘴,去抱项澍的手臂,拖着声音说道:“你走了吗?这么多天没见,今晚去我那里吗?”

项澍没理他,弯腰捡起烟灰缸拿在手里往里走,走过祝苗身边的时候伸手带了他一下,祝苗就听话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里头的人一见他们三人先后进来,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有和项澍熟一些的,开口调侃他:“没打扰你好事吧?”

项澍随口说道:“滚蛋。”

项澍穿上鞋子,对祝苗说道:“走吧。”

见项澍要跟着祝苗走,最先走的却是郁凝,他面子上挂不住,重重地撞开正好挡住了门的祝苗,冷冷地“哼”了一声,推门走了。祝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只有脑袋重,被他撞了个趔趄,项澍伸手扶住他后背。

祝苗亦步亦趋,跟在项澍后面走出去。

会所外面,郁凝正好在路边打了车,上车前还瞪了项澍他们一眼。项澍说:“小孩子,别和他计较。”

祝苗眨了眨眼,茫然,他和郁凝计较什么,有什么好计较的。他觉得难受极了,脑袋像要炸掉一样,胃里也一阵阵犯恶心,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感冒生病了,但他内心还有一个角落,委屈得快要疯掉了。

见他不说话,项澍难得地有点着急,又问道:“到底怎么了?”

祝苗乡来觉得自己是个有点粗线条的人,平时虽然敏感,但从来不多把事情放在心上,如果事事都上心,那他都不用活了。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项澍没有凶他,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就是这么一个略带着急的问句。

“到底”怎么了。

祝苗觉得这好像是这些天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眼眶瞬间红了,难堪地抓着衣服下摆,想说话,但汹涌的情绪全部涌上来堵住了他的喉咙,他急促地抽噎喘气,说不出话来。

项澍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近两步,轻拍祝苗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没事……”

祝苗眼眶鼻子通红,气没喘平,开始打嗝,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把、嗝——把钥匙弄、弄丢了……嗝——”

项澍连忙牵着他走回会所里,问前台要了杯温水,让祝苗缓缓喝下去。

还不等祝苗再说话,项澍突然皱了眉头,问道:“你生病了?”

祝苗打嗝打得难受,眼眶里泪水在打转,鼻头红通通,项澍直接伸手,手掌覆盖在他的额头上,温度烫得吓人。

“走,去医院。”项澍果断地说道。

祝苗只觉得项澍摸在他额头上的手凉凉的,手心的温度让他舒适得想叹气。但一听去医院,他又急了,拽住项澍的手,说道:“钥匙,钥匙丢了!”

项澍反手圈住他的手腕,说道:“没事,先去医院。”

“不行,”祝苗腾地站起来,急起来又要打嗝,憋得脸也红了,“灯还开着呢,猫也没喂,不去医院……”

项澍拿他没办法,只好拉着他去打车,俩人回到店里,项澍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祝苗一屁股坐在店里,趴在桌子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项澍喂了猫。他小声嘟哝道:“钥匙要是被别人捡了怎么办?”

项澍说:“没事,再加一把锁就行了。”

项澍把猫全部赶回去二楼,关进笼子里,突然想起这边洗手间里没有热水,他看着祝苗一直以来睡的长沙发,有点无奈地叹口气,从二楼的栏杆探出头去看,见祝苗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蜷缩着,比以往每个时刻都更像个小孩子。

他下楼去,轻拍祝苗的脑袋,说:“行了,走吧,去医院。”

祝苗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像只逃避现实把脑袋钻进沙堆里的鸵鸟。

“不想去,不想去医院……”

项澍马上就弄明白他为什么不想去医院了,马上哄道:“行,不去,去我家吧。”

祝苗抬起头来看他,傻乎乎地点头。项澍去把店里的灯都关了,领着祝苗到门外,锁好门,说道:“不太远,走路过去能走得动吗?不行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