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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混杂着车轱辘的吱嘎声,在这雪地里艰难的前行着,将这覆满新雪的地面压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车辙来。

一脸菜色的姜婉坐在摇晃不停的马车里,用手轻轻的撩开搭在车窗前的夹板帘子,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铺面而来,吹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四小姐,外面风大,仔细将您吹病了。”坐在一旁的丁香赶紧将她撩开的夹板帘子捂上,又从身前的竹笼火盆里拨了一些烧得通红的银霜碳到一个宝蓝色珐琅掐丝花鸟手炉里,不由分说的就塞到了姜婉的怀里。

不得不说,人有时候就是逃不过命。

姜婉抱着那个暖烘烘的手炉,缩坐在车厢里,愣愣的在出神。

原以为经历过两世的自己不会再有第三世,可她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六岁那年进京的时候。

这是不是说,上一世经历过的那些,这辈子还要再经历一次?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头痛欲裂,而止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四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刚才吹到风……”身边的大丫鬟茉莉一脸关切的询问着,一双眼不住的打探着姜婉的脸色。

“我没事。”姜婉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就是坐车坐得有点烦了。”

“原来是这样。”茉莉一听笑道,“我刚才听来接我们的管事说,还行得半日便可入城了。”

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这让习惯了颠簸的姜婉有了一点点的不适。

她懒懒的直起腰来,问坐在门边的丁香道:“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

丁香撩起厚重的夹板车帘往外偷偷的瞧了一眼,然后放下车帘回头道:“好像是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哦。”姜婉垂了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她那瓷白的脸上打下一层薄薄的阴影,该来的总是会来。

忽然间,坐在车厢内的她听到了一声鞭响,然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太子回京,闲人避让!”

太子?瞬间姜婉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风度翩翩笑容温婉的世家公子的面容来。

她就忍不住撩开了车厢里的夹板窗帘去眺望。

只见一队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黑色戎装的士兵正从她的车厢旁缓缓经过,领头的那人却是骑着一匹毛色泛着银光的白马,穿着一身红衣银铠甲,身姿挺拔,正可谓是鲜衣怒马,远远的看去成为了这雪色世界里难得的一抹亮色。

看着曾经熟悉的背影,姜婉的心中感慨万千,他曾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可惜,就是命太短。

“哎,哪个是太子呀?哪个是太子?”身边的丁香和茉莉都是一脸好奇的争相往外看,带着一些小姑娘的天真烂漫。

姜婉笑着退了下来,刚想将窗前的空位让给她们俩,却在一抬头的时候,见到了一辆黑漆的五架马车正在她的车旁缓慢经过,自己所乘坐的这辆朱轮华盖车在它的旁边,俨然就是一叶微不足道的轻舟。

是谁?好大的架子,竟然能让太子为其押车。

带着好奇,姜婉往那车厢里瞟去。

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都要窒息掉了。

怎么会是他!

她想大声的叫他,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自己这一世重生了,可他呢?他现在是堂堂晋王府世子萧睿暄,怎么可能会认识自己这个刚刚进京的小庶民?

她只能远远的打量着他:黑发黑眸黑玉冠,衬得那张消瘦的脸越发的惨白,从他那虚浮的眼神还有淡白的唇色看来,显然是一副久病体虚的模样。

他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楚就在她的胸腔里蔓延开来,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姜婉觉得这就是老天爷给她开的一个玩笑:前世,他们是君臣,隔着礼教,可这一世,他们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有的竟然是云泥之别。

“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刚还和珍珠争着往窗外看的茉莉顿时就发现了姜婉的异样,她连忙递了块干净的帕子给姜婉。

“没事,就是风沙迷住了眼睛。”姜婉强扯出一个微笑,想要证明自己没事,可还是没能忍住自己那颗伤痛的心,她一把抱住茉莉痛哭道,“我真的没事,真的只是风沙迷住了眼睛……”

茉莉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好好的却突然哭了起来,却也只能安静的抱着她,安慰道:“是,是,是,只是风沙太大迷住了小姐的眼睛……”

坐在黑漆五架马车里的萧睿暄看着路边停着这一队马车,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算算时日,半个月前他派去江南的人应该要有所回应了,不就是去找个人么?怎么竟然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大海,音讯全无?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过了年,婉婉便要被她的亲姐姜骗进太子府了。

而现在,离过年仅剩半月之期,又如何不让自己心急。

如果实在不行,自己就直接跟太子要人吧,看着马队前面那一抹鲜红的背影,就凭自已与他这非同一般的关系,不过是一个被嫡姐诓进府的小姑娘,他总会要给自己这个面子吧。

萧睿暄在心里不怎么确定的想。

既是重生,为何又不重生得再早一些?

萧睿暄有点怨恨的一拳砸在了车厢壁上,惊得车外的跟车小厮一脸惶惶:“世子爷,您可是有何吩咐?”

“去前面问问,能不能走得再快点,慢慢悠悠的晃得我头晕。”萧睿暄胡乱驺了个借口。

“喏。”那小厮满口应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不一会的功夫整个马队又跑动了起来,得得的马蹄声混着铃响,向那城门走去。

第3章归家

因为这一段小插曲,姜婉她们的车队直到申末才进得城,待她们将车停在三弦胡同的一幢四进的宅院前时,已经是酉正时分。

姜婉带着白色帏帽身着一件丁香色缠枝暗纹丝棉夹袄,在丫鬟茉莉的牵扶下踩着下车凳小心翼翼的下了车,一台头却见一披着石青多罗呢灰鼠披风穿着秋香色柿蒂纹通袄的四旬美妇,被人扶着从前面那辆的翠盖珠缨八宝车上走下,然后看着门口那两株积雪落满枯枝的老槐树直皱眉。

虽然很反感眼前的这个人,但考虑到她现在还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自己的姿态还是放低一点吧。

姜婉心里想着,挪着碎步向美妇人走去,恭恭敬敬的福了福,并柔声细语的唤了一声:“母亲。”

那美妇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表情却如庙里的菩萨般静谧:“怎么也不知道多穿点?京城不比镇江,这边可要冷多了。”

这四旬美妇正是她的嫡母,姜家的三太太,秦氏。

“母亲提点得是。”姜婉一脸乖巧的应承着,然后任由跟过来的丁香给自己系上件灰鹤色锦绸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