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2 章(1 / 1)

“老师快快请起。”徐忧起身后,代蓁朝她鞠了个躬,是为拜师礼,十多年来,每次两人相见,这两个礼是必少不了的。

“老师请坐。”代蓁示意,侍女搬来了凳子,徐忧一坐下就开口了:“皇上,臣想问皇上是何种想法?”

这口气一听就知道是催婚的,代蓁心内知道,却假装不懂:“朕不知老师是什么意思。”

“皇上已经亲政六年了,臣知道皇上的性子一直不敢催促,但是传宗接代乃是帝王之业的重中之重,臣今日上的折子,皇上看了吗?”

“老师的折子朕从来都是第一个看的,但是老师提到的那些人,朕不喜欢。”

“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皇上不喜欢,难道皇上就只喜欢芳华殿里的那位吗?”

“谁说朕喜欢她了?”

“既然皇上这么说,那臣就讨个恩旨,请皇上把那位主子交给臣,臣愿意把她当做亲人来对待,吃穿用度一定不会委屈了她。”

“你——”对于徐忧,代蓁一向是打心眼里尊敬的,自不能如黎小静和青骓那样说翻脸就翻脸,看她态度不卑不亢,代蓁知道她这次进宫一定是吃定了自己了,只是心里一直排斥成亲,少不得要坚持到底:“不想成亲这件事是朕的事,与她无关,而且老师提到的那些大臣之女将军之女,朕都见过,抹得跟妖精似的,朕不喜欢。”

“据臣所知,那一长窜名字里面,还有好几个是不施粉黛自成美貌的,臣也觉——”

“知道要见朕还不打扮自己,说明不喜欢朕,朕也不稀罕她们。”

代蓁这赌气的话一说完,青骓和黎小静忍不住捂嘴笑了,徐忧却是笑不出来,这人在跟自己耍赖呢,登时气的站了起来:“打扮了不对,不打扮了也不对,我看皇上你就是不想成亲,就想这么跟着那个疯女人——”

“朕不许你这么说她!”

自当上帝师以来,徐忧与代蓁何曾如此红过脸,此刻却因为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而闹得不愉快,徐忧一拂袖:“好,好,好,我不说,我也不管了,臣告退!”

“帝师留步,留步——”青骓连忙追上去,把她拉了回来,陪着笑脸:“帝师别急,皇上是小孩子心性,有话好好说,十多年的师生情谊,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了?皇上您说是吧?”青骓一边拉着她,一边看向代蓁,黎小静也在旁边拽了拽她的衣角,代蓁黑着的脸终于松动,她低下头:“老师你曾教导我圣人之言,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真的不喜欢她们,娶回来朕也没有办法给她们她们想要的,朕不想辜负她们,更不想为了传宗接代而断送她们一生的幸福,朕做不到,做不到啊。”

“皇上,您是皇上,而不是小老百姓,娶妻子回来不单纯为了过日子的,而是为了整个皇室,为了我大历的江山的,历朝历代哪一位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妃嫔众多,又有哪一个皇帝不是儿孙满堂?与大臣联姻,是为了帝位的稳固,为了让她们更加效忠您;而纳妃封后,是为了传宗接代,皇家开枝散叶,等到将来您才好在众多的女儿孙女中,挑选出最德才兼备的,接管大历的江山啊;而天底下的女人,哪一个不想着嫁入皇家,一旦入了皇家,不止家族富贵荣耀,自己也将会拥有万人欣羡的地位,又何谈辜负呢?”

“也许她们会得到那些,可是若她们真的嫁给了朕,在她们的心中,最重要的不该是朕的关爱吗?朕拥有一大堆妃子,哪里有时间一一去关爱?时间一久,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就变成了一个金灿灿的笼子,她们又该如何去打发这些没有朕陪伴的日子?她们不该为了家族而活,就如朕不想为了传宗接代娶她们一样。”代蓁说完,徐忧却没有言语,她抬起头:“老师,难道朕错了吗?”

徐忧黯然:“皇上没有错,错的是臣,臣一直都只是教皇上如何做一个好人,却没有教会皇上如何做一个成功的帝王,是臣的错,臣愧对皇室信任愧对同僚的称赞,更愧对黎民的期望,所以请皇上恩准臣告老还乡。”说罢,竟是跪下磕头,完全不在意代蓁那越来越黑的脸来。

“老师如此说,是要陷朕于不义了。”

“臣只是不希望皇上走错路,现在朝中对皇上与那个女人的关系议论纷纷,在此敏感时期,皇上又不愿意纳妃,只会让原本忠心的大臣越来越寒心,那么别有居心的宵小就会趁机而入,不多久,就会引发江山动荡,陷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臣不愿意看到那一日,所以皇上若是一意孤行,就放臣走吧。”

“为什么要逼朕?”代蓁的眼圈蓦地红了:“朕只是不想娶朕不喜欢的人而已,只是想要过朕想要的日子而已,她们不理解就罢了,可是为什么连老师你,也来逼朕?”

“这是您必要走的路,早在二十年前孝温恭帝退位给您的时候,您就已经没有选择了。”听着她委屈的声音,徐忧也觉自己以告老想逼有些过了,但是为了代蓁着想,她也不得不如此。

“好。”代蓁答道:“老师提及的那些人,挑几个送进宫吧,老师说怎么封就怎么封,朕都没意见。”

这个答案让在场三人心内的石头都落了地,徐忧连忙遵旨说去礼司讨黄道吉日就告退了,而青骓和黎小静眉梢里掩不住的笑意,不出一个时辰,皇上要纳妃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皇宫,以致代蓁走到哪里都觉得喜气洋洋的,只是她自己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寂寥,似乎是失去了什么,带着青骓和黎小静走到芳华殿门口,却没有迈步走进去,而是转头去了御花园,坐在亭子里看着花园里的姹紫嫣红,似乎看到了一个裸着双足的女人藏在里面,却在她定睛去看的时候,消失了。

不由得唏嘘一声,联想起徐忧的话,她皱了皱眉,难道自己果真是喜欢上了她吗?她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青骓。”她唤着身后的侍卫:“你觉得朕像是喜欢上了她吗?”

青骓坚决摇头:“皇上只是可怜她。”

“那么,什么样的感觉才是喜欢呢?”她眉头紧锁:“小静,你说说看。”

“奴婢觉得,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会不由自主的关心她,想要一生一世都和她在一起,她伤心的时候你会伤心,她高兴的时候你也会高兴,嗯——至于其他的,奴婢想不出。”黎小静也皱着眉,入神的思索着。

代蓁忽然看向她:“啊,朕终于知道小静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嫁人了,还说要一直服侍朕,原来你喜欢朕!”

“皇上,奴婢没有,没有——”黎小静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皇上是主子,奴婢是个奴婢,奴婢从来没有——”

“好了好了快起来,说笑而已,本来就烦得很,老师还来逼婚,朕都已经亲政了,还管东管西的,整日在朕耳边啰嗦,衣襟系的随便要说鞋上沾了泥要说字写的没骨气要说连成不成亲这种私事都来唠叨,管不了了就拿告老来逼朕,真是烦死了。”代蓁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好想逃走,逃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去。”

黎小静站起来,脸上被吓得青一块紫一块,没敢再接她的话,转头看向青骓,看她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拧了她一把,疼的青骓挤眉弄眼的最后连眼泪都给挤出来了。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惊慌的声音划破平静的气氛,而来人说出的话更是让三人皆大吃一惊:“芳华殿的主子自缢身亡了!”

“什么?”代蓁几乎没有停歇的跑到了芳华殿,竟是真的看到了她的尸体,不同于昔日的随意慵懒,这次显然是用心准备了的,头发全部盘起,头饰琳琅满目,面上的妆艳丽的夸张,连身上的袍子也是大红色的,看到她的脚部,代蓁忽然间就流出了泪,这一次她穿了鞋子,也许是见惯了她天真的模样,代蓁忽然间觉得,这样的她太过于陌生,尽管对她的过往知道的极其详尽,却总是不愿意去相信她确实有着那样的不堪的人生,代蓁忽然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侍女:“她为什么会自缢?她行动痴傻如何懂得怎样自缢?”

“奴婢也不知,早一些的时候,奴婢在院子里和人聊起来皇上纳妃之事,主子把奴婢叫进来问了好几个问题的时候,奴婢就觉得主子不对劲了,主子说话根本不像是痴傻的人,而像是像是正常人一样,后来她问完奴婢问题,就让奴婢出去了,并且说谁都不准进来,也是因为传膳的时辰到了,奴婢久敲不应才喊人撞门的,奴婢所言句句实情,请皇上明察。”

“原来是这样——”代蓁坐在她的身边:“怪不得与以前不一样,原来是记起了,知道我要纳妃以为我会不要你了所以自缢,还是因为想起了不堪的往事才选择自缢?”说完这些话,代蓁就陷入了沉默,旁边的人看她不动,也全部都维持着一种姿势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代蓁终于站起身,只吐出两个字:“厚葬。”便走出了芳华殿。

她平静的有些反常,青骓很难不担心:“皇上——”

“其实一开始我把她留在宫中,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昔日戈林入侵之辱,提醒自己做一个不会让百姓受苦的好皇帝,可是后来却多了一些别的感情,很难讲那究竟是什么感觉,也许我真的喜欢过她,也许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记得小的时候,我娘也曾疯癫过,可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希望她是活着的,能够让我关心她照顾她能够在我叫她娘的时候答应我一声,可是如今她却只能躺在冰室中,说起来我双亲是俱全的,可是却无法一家团聚。”

“是属下无能,找了这么多年都未能找到神医萧知秋。”青骓跪在地上,知道代蓁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心内却还是愧疚的很。

“听你们的描述,她走的时候带走了萧妃的孩子?萧门医术竟高超到这种程度了吗?你们都见到了萧妃,可是却看不出她怀着孩子就说明这孩子没几个月,可是萧妃都已经死了萧知秋却依然用药让她把孩子生了下来,那也是我娘的孩子吧。”

“这个属下不知。”

代蓁笑了:“是我问错人了,你那时候还不在,萧妃那几年没出过宫,该是我娘的,现在看来,我还是有亲人在世的,我看书上说,血脉亲情总是会相互吸引,你说如果我出宫会不会碰到妹妹?接着通过她会找到萧知秋?”

“皇上您——”

“青骓你给朕想个办法,朕想出宫,还有这纳妃封后什么的,朕也不愿意,你给朕想个法子,把这个给推了,别的皇帝如何做没道理朕也去效仿,朕就要做一个不一样的皇帝,我们出宫去体察民情也不算荒废朝政,那些奏折上写的假大空的东西朕不想再看了,我们出宫去,也顺便可以找找萧知秋,还有我娘,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代蓁转过身,眼神里满是恳求:“你帮帮朕,青骓。”

青骓脑海里忽然涌进了当初她第一次见到代蓁的时候的画面,她被阳平公主软禁,吃穿自是不愁,身边全是侍卫,可以说,那样的看守,即使是苍蝇,都很难飞进去,她已经记不得究竟是如何把她救出来的了,只记得很难很难,自己把她救出来,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历城,我要去找我娘,你帮帮我,帮帮我——”

“好。”和那时一样,青骓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深夜发文时,这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究竟是肿么回事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