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1 / 1）
寝室并无空调，盛夏的夜，郁热沉闷。远处树林，蛙声蝉鸣。
天花上的吊扇，有气无力的旋转着，像垂暮的老人。
敲打着键盘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可电脑屏幕上显现的字却往复删除，迟迟都没有发出去。
“你想要我给你带什么话。”
按下enter键的那刻，繁染觉得解脱的同时，心口却像被一块石头给压住。
脑中被一个问题给折磨的快要疯了。
她会答应吗？两人会旧情复燃吗？
不，不会的，他们分手后，许舟一直求复合，但她把许舟qq和手机号码都拉黑了。
可许舟对她那么好，或许她一感动就……
繁染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起身，下楼。
去操场跑两圈，再喝杯冰水。
过去一年，每当想到她心烦意乱时，他总会去跑两圈。
大汗淋漓一场后，那些躁动的，不安的，便都随着汗水随风而散。
虽然，如此短暂。
漆黑的夜，繁星点点。
天的穹，树的梢，心的影，被黑暗所侵袭。
迎来的风，凉如秋水。
繁染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拼尽最后力气。
脸上，身上，汗如雨下，不亚于洗了个澡。
重新回到寝室，他蒙头便睡。
……
繁染军训早上七点，简尘六点半早自习。
两人时间上正好错开，并不冲突。
繁染从高娜娜那里打听到，简尘喜欢吃校门口的煎饼和酸辣粉。
但每次去都排着很长队，简尘只有周末得闲才会去吃。
繁染五点半就起来了，寝室的三个室友还在睡梦中被他起床声吵醒，吐槽不断。
“卧槽，染哥你流弊，昨天夜跑到十一点才回来，今天还能起这么早，精力旺盛啊。”
“有了女朋友的人，体力都跟我们不一样。”
“军训还有半个月呢，染哥你悠着点，别年纪轻轻就肾亏了。”
繁染：“你们再废话今天的早餐没了。”
三人立马闭嘴，刚才还闹哄哄的寝室顿时安静下来。
繁染找胡洋拿了自行车钥匙，不到六点出门。
给简尘买早餐排了十分钟队，到女生宿舍楼底，六点一刻。
天还没全亮透，像蒙了一层灰色薄纱。
身边停着自行车，手里提着热腾腾的煎饼，修长挺拔的身姿，犹若清晨最早升起的太阳，明亮耀眼，朝气蓬勃。
身边经过的女生，几乎就没有不看他的。
而处于视线焦点的繁染，却低垂着眼睑，看着手机。
“简尘出门了吗？”
他刚给高娜娜发完消息。
“快了，你等会。”
得到回复，繁染才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眼睛瞟向女寝楼道入口。
……
周雨甜像往常一样，刷牙时站在窗口，先是看了会天，再瞟了下被对面大楼遮住大半视线的风景，最后则向楼底望去。
508寝室阳台，和女寝出入口在同一边。
“啊啊，我去，简尘简尘，你快过来看！”
周雨甜说话太激动，嘴里的泡沫边说边往下落，口气含糊不清。
正在她身边漱口的高娜娜见状，一脸嫌弃，“我个妈，你口吐白沫啊！”
周雨甜赶紧把口里泡沫吐出来，牙刷也没来得及搁，朝正穿着鞋的简尘跑过去，“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
高娜娜接话：“脚趾头都想得到，能让你这种花痴激动的，除了帅哥还能是什么。”
“答对了，但是，你们知道我刚才看见帅哥是谁吗？”
高娜娜：“繁染呗。”
一点悬念都没有，周雨甜不满了，转身朝高娜娜埋怨，“你就不能不插嘴。”
“我不说话，可就没人理你喽。”
一个人来疯，一个毒舌，周雨甜和高娜娜平时没少在寝室拌嘴，已成常态。
简尘虽一直没说话，但听见高娜娜说到繁染时，眉心皱了皱。
是他吗？
他在楼底做什么？
穿好鞋，简尘往阳台窗口走去。
果然如周雨甜所说，她看见繁染在楼底。
读高中时，她和繁染基本无接触。
她不明白，怎么到了大学，繁染就开始追她了。
莫名其妙。
简尘基本是寝室里起的最早收拾最快一个，往常她都会等室友一起下楼，今天却道，“我先下去了。”
周雨甜望着简尘背影感慨，“重色轻友啊。”
高娜娜则拿手机偷偷给繁染通风报信，“她下去了，你准备好。”
……
繁染看到高娜娜发来的消息，周身的细胞，仿若都在跳动。
但同时，心里又一阵紧张。
他隔着薄薄的一层塑料袋摸着煎饼，指尖感觉到温热时，神色一松。
简尘膝盖受了伤，穿裤子不方便，遂换上裙子。
简单款藕粉色连衣裙，脚上平底黑色帆布鞋，跟她的长相一样，干净舒服。
走在楼梯时，一想到繁染，简尘再次皱眉。
高中时不懂事的一次恋爱，给她心里造成阴影。
高一，隔壁班有个男生对她死缠烂打，她不理也就罢了，竟还有女生找茬要打她。
当时她只想图个清静，正好坐在她前面的班长是班上唯一一个算得上能跟她说话的男生，恰好她也不讨厌。
她也不大记得是怎么就在一起了，好像就一次下课后多说了几句他就说请自己吃饭，然后就顺理成章成了她名义上的男朋友。
隔壁班对她死缠烂打的男生知道她有男友后，没过两天就转学，把她拦在走道的女生也托人给她道歉。
一场闹剧的结束，可她，却殊不知自己惹上另一个麻烦。
和许舟交往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的样子，许舟跟她同桌换位，坐在她身边。
上生物课时，许舟忽然在桌底下拉住她手。
简尘下意识的就甩开他，连同许舟那张阳光的面孔，也觉讨厌起来。
第二天，她就跟许舟提出分手。
可许舟就是不同意，陆续缠了她三年。
这件事后，她对待感情就变得极其谨慎，如果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她绝对不会再恋爱。
不然伤了别人，也给自己带来困扰。
她不想繁染变成第二个当初隔壁班追她的男生，也不想他变成许舟，让彼此难堪。
……
繁染看见简尘时，眸色一亮，眼神专注又温柔。
他主动上前，给她递过去早餐，“给你的。”
简尘并不接，扫了一眼四周骚动的人群，伸手指了指旁边小道，“我们去那边说吧。”
昨天上了药水后，经过一晚上休养，简尘伤口已没那么疼。
但走路姿势，细看之下还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繁染推着自行车，旁人眼中的高冷男神，在简尘面前，却露出几分和气质模样不符的青涩。
他看简尘走路两只脚轻重不一，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皱了皱眉。
应该很疼吧。
路上行人渐少，简尘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男生。
“我想跟你说清楚，我大学没准备谈恋爱，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等待了三年，从当初决定复读要考上跟她同一所大学那天开始，繁染就做好了各种被拒绝的准备。
他知晓她的性子，不爱和男生接触。
但只要她一天没有男友，一天不结婚，他就还有希望。
“我可以等，等到你改变想法的时候。”
繁染几乎毫不犹豫的回答，让简尘一时无措，不知再怎么回答。
“你，喜欢我什么？”她问。
这个问题，确实让她疑惑，她自认为不算漂亮，话不多，性子不讨人喜欢，身材又不够好。
像繁染这种高中就被女生各种倒追的男生，看上她哪点了？
简尘的这个问题，繁染一下子可以说出很多个答案。
他喜欢她清水芙蓉的长相，淡然如菊的气质，轻柔酥软的声音，哪怕是低头走路的样子，凝眸沉思的神态……
只要是她身上所有的一切，他都喜欢。
当然，心中所想，却并未如实说出来。
他怕会被她认为是变态。
“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理由。”
简尘好笑摇头，也是呢，确实不需要理由。
“既然你一定要坚持那我也没办法，有些事情做多了就会适得其反，希望你不要给我造成太大困扰而让我讨厌你。”
简尘这句话表面上看只是简单的拒绝，细想之下却暗藏心机。
她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让我讨厌你。
繁染又岂能没理会出她的意思，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其实早该想到的不是吗，高中时许舟不肯放弃三年，最终还不是得来一个被qq拉黑无法联系的下场。
是他一时太心急了。
可他一看见她，什么理智都没了，就是忍不住想要接近。
沉默片刻，繁染低低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或者，你理想型谈恋爱的男生是什么类型。”
问清楚后，这样他也好知道自己是败在哪里。
简尘是从小就讨厌男生，但她也和大部分女生一样，有喜欢的人。
如果非要说个类型，就是那种温润如玉博学多才的男生。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想象而已。
毕竟，她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恋爱过。
“这种事说不好，还是得看缘分吧。”
繁染怅然若失，却随即又想。
她要是那么好追，早就被人追跑了，还能等到自己吗？
他都追不到，别人也一样难追。
简尘离开时，繁染叫住她，“你放心，你要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但今天的早餐，我还是想你能拿着，毕竟现在你也没时间再去买。”
繁染说不再找她，简尘暗松口气。
这样最好不过。
“谢谢。”
简尘接过早餐时，认出外面的纸质包装袋就是她喜欢吃的那家煎饼。
每次去都要排队，她只能等到有空的时候去买。
她一下子觉得手中煎饼的重量，变得沉甸甸起来。
“豆浆很烫，你过会再喝。”繁染叮嘱。
“嗯。”
和繁染说话耽搁了几分钟，简尘刚好卡着点进教室。
早自习老师晃了一下点个名就走了，坐她旁边的周雨甜热切追问，“繁大帅哥一早给你送早餐，真是体贴啊，看得我都羡慕死了。哪像我，异地恋一个月都见不了一面。”
简尘把繁染买的煎饼和豆浆递给她，“给你的，吃吧。”
周雨甜嘴虽馋，但还不至于吃繁染特地买给简尘的早餐。
“算了，我可不敢吃。”
“你告诉他我喜欢吃煎饼？”
周雨甜立马举手作发誓状，“天地良心，我可不是那种没节操的人。”
“不是你，那还有谁。”
“还能有谁，除了娜娜就剩佳佳呗。佳佳我看不是那种人，对，肯定是妖艳土豪姐。昨天就是土豪姐亲自带繁染上楼找得你。”
高娜娜生的艳丽，家里又有钱，周雨甜背着她，都喊她妖艳土豪姐。
如果不是周雨甜，确实只剩下高娜娜。
简尘被繁染扰的心乱，没心思再自习，低头拿手机给高娜娜发信息。
“我刚才已经跟繁染表明态度了，这件事你以后还是别插手了吧。”
高娜娜回的很快，一副这事老娘就是要管到底的姿态。
“那哪行，我这人就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咱们寝室现在就你一个人单身，我非得把你嫁出去不可。不然以后我带老陈跟你们聚餐，可就不叫你了啊，不然你嫉妒把我家老陈把他给抢走怎么办。”
高娜娜性格豪爽，敢说敢做。
简尘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收了手机。
繁染来学校没多久，就在计算机系新生中小有名气，走在路上，因出众的外表，也常常会引来更多关注。
他军训时跟教官请假说要送女朋友去医院，背简尘时又被很多人瞧见，这事很快就在计算机系传开。
又有人瞧见繁染一大清早就提着早餐在女寝门口，惹得暗恋繁染的那些女生，好奇打听有关简尘的事。
受繁染影响，一直都很低调的简尘，走路上莫名被人指指点点。
好在那天她对繁染说的话很奏效，繁染没再来找她，这股热风刮过，她生活才又平静下来。
……
军训结束就到了十一，七天长假，繁染没有回家。
寝室里也就他一个人留守。
十一前夕，许舟给繁染发消息。
说他从简尘好友那要到简尘手机号，怕简尘拒绝他，打着同学之谊的名号，约简尘还有繁染一起吃饭。
许舟说，简尘同意了。
于是，繁染心乱了。
繁染很想问她为什么答应，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立场呢？
他并不是她的谁。
吃饭时间约在下午五点，许舟中午来江大找的繁染。
十月份，天高了，校园里的法国梧桐，像身披盔甲孔武有力的战士，排列整齐，站在两侧。
脱下军训服的繁染，换上常服。
很简单的格子衬衫和休闲裤，走在路上，整个路边的梧桐都成了他的布景。
微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漫天的鸟语花香。
许舟：“你在江大这么久，就没碰见过她吗？”
读高中时，许舟在班上人缘很好，再加上成绩拔尖，说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可是旁人眼里的天之骄子，却在和简尘分手后，找繁染要烟抽，跟繁染一起旷课翻墙去网吧通宵打游戏。
繁染只手插着兜，黝黑的眼睛里倒映着空中飞舞的落叶。
他视线下垂，盯着掉落在地上还在翻动挣扎的那抹翠绿。
“碰见过。”
“她……交男朋友了吗。”
“不知道。”
许舟苦笑，“她很讨厌我，为了躲我，连同学会都不肯去。”
“也可能，她本来就对聚会没兴趣。”
“不是这样，聚会前天耗子就给她打过电话，耗子说她会来的。”
繁染知道许舟的执拗只是在自作多情。
他清楚，简尘当时不去的真正原因，只是林梦临时有事来不了而已。
林梦是简尘在班上唯一的好友。
就算简尘去参加聚会，也只是因为林梦会去而已。
跟班上其他人哪个会去不会去，毫无半点关系。
许舟：“我现在好紧张，你说待会我见了她，该说什么？”
繁染却在想，我哪知道，我也在愁这个问题好吗。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她以前是讨厌我，可一年多不见，她说不定又改变注意了呢。回头看看，还是我对她最好。”
你想太多。
两个人，就像孤魂野鬼一般，在江大校园里漫无目的的游荡。
而同时，江大论坛，有人发了一个帖子。
“有大神知道这两个帅哥是哪个系的吗？求介绍！求认识！各种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