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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她:“你怎就这样的无耻!”

赵太太把嘴一撇:“我无耻?我替你们隐瞒了二十年......而今的局面,皆是你们逼我的!”她又道:039;039;但得姚先生肯救叔平一命,我便当甚么都未发生过。”

英珍沉默了许久,方才无可奈何的样子:“只帮你这一次,再无下次可说!”

赵太太先是怔住,继而狂喜,小鸡啄食般点头,笑逐颜开道:“这样最好!我晓得你是个聪明人,最识实务,不会做那两败俱伤的事。”

英珍扶着她的胳臂站起来,大抵坐的时间长了,腿足麻软,一个趔趄方站稳,手里帽子却不慎掉落在地,被风吹得翻转往堤沿跑,英珍忙让赵太太去帮她拾起来。

赵太太三步并两步奔过去,俯身捡起帽子,差点就掉到堤下去了,她无端地俯望,江水奔腾,巨浪拍击,像咆哮要吃人的凶兽。

她觉得眼前有些眩晕,不敢再多看,站起转身,竟见英珍就站在她身后,下意识道:“你........”

话还没有说完,已有一股强烈的推力猛得袭胸而来,她不禁退后两步,哪料得一脚踩空,“救我......”话从嗓子眼发出,被一缕咸腥的江风瞬间吹散,她本能的张开手要抓,却为时已晚。

英珍看着自己的帽子,刮在半空东拉西扯,摇摇摆摆落进江水,随波逐流往远处飘浮,不久帽带缠上浮标死死搅着,一只白鸟掠过,单腿立在上面,悠闲的梳理羽毛。

她把照片慢慢撕得粉碎,往空中一抛,一艘停留许久的汽轮正在驶离码头,不晓要往哪里去,鸣笛长长的一声,魂断在天涯。

第94章 (大结局上)

英珍往十六铺码头走,江风几乎停了,有时髦的女郎已经穿上无袖旗袍,捂了一冬的臂膀是冷腻的阴白色,需经过明媚春光的照抚,才能暖缓过来。

虽然嫁到上海二十余载,这座城市在她心底却是空的、灰的、没有温度的。而现在,她却很想把它装满,多彩、鲜活灵动着。一个个商号都会走进去仔细地观赏,遇到感兴趣的好物会问得店家生出愁容,她却全然不觉得,当然,也源于她的只看只问不买,这样的顾客最令店家头疼。

她在银楼里看孩童带的镯子,缀的小铃铛一晃就脆响;皮货店里见识到真正的虎皮,虽被扒去血肉筋骨,仍是威风凛凛;海味店里一尾尾风鳗倒吊着,肚腹用竹条十字形撑的大开,干干硬硬,问起价格,比她首趟去姚太太屋里打牌送的那尾还要便宜。生熟药材展示着一对不知年份的何首乌,已初具人体,男女显著,听闻吃了能够返老还童,但看热闹的居多,买的却没有,原来返老还童这事儿,世人还要慢慢的考量。

绸布店里各类料子齐全,一匹一匹挨捱摆满,颜色齐全,还有各种襟子、花边、镶边及盘纽乱人心意。她买了些镂空边、双色镶还有蝶形的盘香纽,女人纵是年华再长,也脱不离爱美二字。

她还稀罕的走进油粮铺子,装满粮食的麻袋开着口,放一把铲子由你买多买少,有胭脂米、香粳米、碧糯米、血糯、白糯和粉粳,除了这些,还有各种粱谷豆子,她看的出神,不晓到了那边还能见到吃到这些么!出了铺子,鼻息间皆是油滋滋的吃食香味儿,她要了油墩子,排骨年糕、生煎包子、肉嵌油面筋线粉汤,青菜肉丝炒面,火肉粽,老虎脚爪........满满当当摆一桌子,哪里吃得完呢,不过是各样尝了一筷子,已经半饱了,待她起身刚离开,一拥而上的是小乞丐们。

卖海棠糕的摊子还在那里,照旧有要上船留洋的青年人围簇着买来吃,这次英珍决定不再错过,江风吹得她的鬈发往脸上扑,她的帽子丢了,解下颈间的纱巾拢在头上,刚出炉的海棠糕鲜甜软糯又烫嘴,她站在瓷器店门前,玻璃柜里摆了那些仿古花瓶,粉彩桃花长颈瓶,孔雀蓝胆式瓶,霁红釉梅瓶,还有青花瓶瓶儿,价钿也不贵,伙计满脸写着还有商榷的余地,她看着心动,却没有买下,因为太易碎了,不适宜长途跋涉的携带。

她倒底怀着孕,很容易觉得疲倦,招手拦了辆黄包车,车夫年纪不大,身体健壮,穿着短打,黝黑的皮肤闪亮的眼睛,一口白牙易令人生出好感,他问:“太太要去哪里?”

英珍上了车才开始想,车夫也不催,拿着毛巾抹脖子上的汗,直到听她说:“蒲石路 18 号公馆!”

“好噶!太太坐稳了!”他只要有生意做就浑身充满干劲儿,脚下似踩风火轮一般。

一颗颗香樟树往后倒退,一辆辆汽车赶超前面,英珍瞟到他的口袋里插有一只拨浪鼓,樱桃红的珠子打着鼓面,随着他奔跑扑通扑通作响。

这样的年轻后生已是孩子的父亲了,或许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但一切并不重要。

英珍从黄包车上下来,有辆斯蒂庞克也刚停在铁门前,她付了车钿过马路,姚谦站在那里,穿着青蓝薄呢西装西裤,领带解了,簇新的白衬衫解了两颗纽扣,露出微突的喉结,他的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垂着,显然看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望着她走近。

许多日不见了,此时再见仍很自然。英珍指指他的西装:“天气转暖和了,你该换薄些的穿。”

姚谦“嗯”了一声:“刚从南京过来,那边气候还凉着。”他的目光直奔她的肚腹,盘旋会儿,才回到她的面庞:“难得见你心情这么好,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