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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陈默朝她歪歪嘴,这时她才发现阮刚的神色有点不对劲,连忙闭口不语了。

出了城区,高大而厚重的建筑物慢慢隐去,视野渐渐开阔起来。离乡村越近,就越能感受到它和城市的差距。开始公路两边还有一些加工厂,两三层小楼的店面,属于“一条街,两排房,后面便是粪水塘”的基本格局。下了公路以后,主色调便是灰蒙蒙的了,这其中当然有一些让人眼睛一亮的小楼,但主要还是让人感受到上世纪初黑白片中的场景。毕竟已经是秋天了。

好在柏油路已经通到乡政府,不然这路不知怎么走呢。

就在他们专心走路的时候,他们的车后传来喇叭声。

陈默把头伸出窗外:“是李市长的车!”

阮刚让司机减速靠边,让李征的车先过去。李征微笑着,向阮刚一抱拳,车慢慢挤了过去。

陆陆续续的,城建局,设计院以及开发商,施工队的头头们都来了,小车在不宽的路边排起了长龙,形成一道独特的景观。

屠大成也来了,他老远就向阮刚招手:“今天我请客!我们到‘农家乐’如何?”

阮刚笑了笑:“今天这里有市长,县长,乡长,哪里轮到你请客?你这不是喧宾夺主吗?”

屠大成连忙检讨:“不错不错,是我唐突了,我这个人就是好客……”

岔河县县委罗书记、后塘乡柴乡长以及相关村干部早已迎候在路边。

运河市电视台名记奇崎及一干摄制组早有准备,看到李市长和阮刚一行人一下车,便或站或坐,或蹲呀跪,或远或近,从多种角度多种方位进行拍摄报导。

罗书记把柴乡长介绍给李征以后,李征便把阮刚介绍给对方。他又给阮刚介绍了一个小个子但看起来很精干的男人——浙江房地产开发商万明。双方免不了说一些业务上相互支持、相互帮衬的客套话。

简单的寒喧之后,李征发话了:“乡长大人,我们怎么开展工作呀?”

柴乡长陪着笑:“请李市长指示……”

李征也笑了:“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俗话说入乡随俗嘛,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哈哈哈!”

周围人都被李征的幽默逗乐了。

柴乡长也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地头蛇?大家都是人民公仆,人民公仆……”

周围又一片笑声。

“那我现在就向李市长汇报?”

罗书记说:“到屋里说去,到屋里说去!”

在乡政府会议室里坐定后,柴乡长开始汇报他的工作安排。从他的汇报中,可以感觉到他很有工作能力,事情做得细致而实在。他首先代表后塘乡的乡亲们感谢市委市政府以及各单位的支持,话说得诚恳而充满感激之情。接着便把哪个单位到哪个村,到哪几家,由谁领路,怎么走都说得清清楚楚,有条有理。中间,李征插了话:

“没听明白的留下,听明白的马上行动!还有一点:今天午饭自理,不要让老百姓说我们一顿饭拐走的钱比救济他们的还多!我听说乡下的老百姓是这样看我们的:说领导干部一到,小公鸡直跳,鸡蛋壳直撂!你们说这哪里象是替老百姓分忧解难的干部?分明是鬼子进村哦,呵呵。”

大伙儿都笑了,也就不再想午饭的事儿。

一会儿,柴乡长已经分配完毕,相关单位也有专人陪同下村组慰问,只剩下李征和阮刚他们了。

“哎柴乡长,你分配到最后怎么把我们给漏了?难道我们是来看风景的吗?”李征奇怪地问。

柴乡长的脸一红:“李市长,你听我给你汇报……我们这次挑选的慰问对象分为三类,一类是文化程度低,脑子笨得连地都种不好的人,一类是因病致贫的人,还有一类就是空窠老人,他们家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没人照应,生活自理都有困难……本来计划好的,让您和阮行长去慰问一个叫韩翠英的老太太的,奇崎记者的摄制组也跟随你们。可是昨天夜里,她静悄悄地走了!她不是死在床上的,而是倚在床边,旁边还放着半碗稀饭……”

李征沉默了。

阮刚也感叹道:“真是世事无常呵……”

“就是啊,”柴乡长悠悠地说,“这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连一根稻草都是好的,现在倒好,满院落的秋丝瓜吊在那里没人摘,熟透了的豆子全炸在地里……”

“还有别的安排吗?”李征问。

“有的,除了韩翠花,银行的同志们还要辛苦跑那么五六家……”

李征转向阮刚:“你看这样好不好?让你下面的人去慰问,我们俩出去走走!”

“好吧。”

第二十九章河塘博弈

阮刚对郝兰作了一些交代之后,便和李征信步踱到一个水塘边。

这是一个不大的池塘。四周很不规则地生长着柳树,泡桐,槐树,默然而立,对面还有一丛芦苇。不少树叶落在水面,由于水不流动,所以呈黄绿色,中间夹杂着猪鸭鹅等畜禽的粪便。因为气温转凉,所以他们也闻不出什么怪味。

“回到乡村,就有一种回到童年的感觉啊!”李征感慨地说。

“李市长小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

“是啊,是个典型的乡下孩子。”

“哦,难怪感触颇深啊……”

“那时候生活才叫苦呢!不仅上学没人辅导,就连吃饭也没人管你,还得自己烧。我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上学的经历:只要一放学,书包一夹就往回奔!穿的棉袄没有纽扣,就好歹系一根绳子,那一跑啊,冷风直钻心窝!怎么办?就把书包捂在胸前。要是碰上雨雪天,打湿了烧草,那烟真是熏得你眼泪直流啊!对了,你知道什么最好烧吗?芦苇!有了它,火就烧得旺,一锅水一会儿就烧开了!哦对了,你是城里长大的,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不懂的……”

“只要我们年龄差不多,生活的经历也就差不多。我虽然生活在城里,可是当时家里也困难,煤炭凭票供应,不够烧的,怎么办?就用码头工人缝麻袋的大针或者用铁丝做一根针,拖上一根很长而又结实的线,把飘落在地上的大叶树的叶子串起来,然后拖回家,听着叶子在地上磨擦发出的响声,看着因拖动叶子而腾起的灰尘,心里非常充实,有一种成就感,和芦苇不一样的是,大叶树的叶子要一片一片地烧才好,一片放进去,火舌一舔,就打了个卷,这样烧锅,不仅没有劳累感,还有一种乐趣……”

李征深有感触:“现在的孩子们生活多好,他们哪里吃过我们童年所吃的苦?”

“对呀,难道他们的幸福生活不是建立在我们奋斗的基础之上的吗?”

“这一点勿庸置疑。”

“可是我的儿子却不买我的帐!”

“哦?”李征饶有兴趣的望着阮刚。

“他认为我的工资收入和劳动付出是不对称的。”

“这话怎么讲?”

“他把某些领域的利益获得和分配划分为三个层次,占有者分别为禽兽,衣冠禽兽和禽兽不如。你听听他的谬论吧:说靠欺骗和敲诈勒索而获得利益的属禽兽不如,专门以罚款为目的鱼肉百姓的是禽兽,而象我这类的人,被他说成自定游戏规则多拿职工钱而又让人说不出话的人。我这类人是衣冠禽兽!呵呵,你说这东西,说的是人话吗?”

“他是当着你的面这样说的?”

“是啊!”

李征哈哈大笑:“哈哈哈,这臭小子这样划分!独特!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是啊,有时候我就搞不清楚,他哪里来的这么些奇谈怪论?”不知怎么的,虽然在数落儿子,阮刚的感觉却有一种得意和炫耀。

李征慢慢收敛了笑容:“谈到了利益分配,我们应该转入正题了。你觉得运河集团公司和你们的官司究竟怎样了结是好?”

该来的终于来了,阮刚尽管有所准备,但他不知道李征市长到底出什么牌。他究竟是来说情和解的,还是另有所图?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立场,争取占据主动。

“我没想到这件事惊动了市委,真是让市长操心了。其实事情很简单:欠债还钱。几年前,运河绵纺集团用土地和厂房做抵押,向我们行申请贷款,而现在它没有能力还贷,我们只能履行合同。这本来应该是在法律的范围内解决的事,却引起了市委的关注,既然如此,我今天也就当着李市长你的面,诉诉我们的苦衷:你知道,国有银行的改制是在中央国务院的直接领导下进行的。其中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把不良资产的占有率压下来,而做到这一点的主要手段就是依靠法律大力清收,尽量减少损失,这恰恰又是我们工作的难点所在……时间紧,任务重,而总行省行领导又多次强调,任何人都不得人为地减缓工作的进度,影响国务院的重大布署,否则严肃处理!而现在打官司执行难又是突出问题,所以既然李市长提到了这个问题,就恳请市委帮帮我们,把这个问题妥善解决,再说我市现在在创卫生城市的同时,也在大力创建信用城市,如果这件事能在市委的关注下得以解决,无疑是我市重建信用体系和信用环境的一个成功范例!李市长,你说对不对?”

“好啊,阮刚,你这段话中心突出,层次分明啊!首先搬出中央国务院,其次亮出法律之剑,再次以市政府创建信用城市之矛,陷市政府庇护违约者之盾,你是在逼我就范哦!”

“哪里,李市长,这都是实情啊!”

“那我问你,我们运河市的社会秩序要不要稳定?”

“当然要稳定!”

“好,你这里执行了运河绵纺集团的厂房土地,几千职工没有饭吃怎么办?他们堵了市政府的大门怎么办?由此而引发群体性事件怎么处理?现在中央对群体性事件非常重视,你我都不能碰这根高压线!如果说你们银行能保证处理好我所列举的上述问题。我就坚决支持你们!”

“这应该是政府处理的事情啊!我们银行怎么能处理?”

“所以我在此向你表明我们市委对这个案件的态度和做法:首先,市政府必须保持全市的社会环境稳定,从源头上杜绝群体性事件的发生!也就是说,市政府不支持你们执行运河绵纺集团厂房土地的请求;其次,关于运河绵纺集团的厂房土地问题,由市政府作为政府储备用地对外招标,进行房地产开发;再次,市政府也考虑到你们银行的损失,打算另外划出一块土地进行适当补偿,具体位置尚在研究中。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这是阮刚最不愿意设想的结果。本来他设想市政府会出面调停,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妥协。他没有想到,市政府狮子大开口,一口把这些土地全盘吞下了……

“事情怎么会有这样的进展?本来它欠我们连本带息已有两个多亿,现在即使全部执行给我们,总价值也只有六七千万,我们已经不能再亏了,现在倒好,按李市长的说法,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阮刚笑得很不自然,“政府不会与我们企业争利吧?”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政府和你们争利?阮行这你得跟我说清楚,我们政府跟你们争什么利了?”

“李市长,这是很明摆的事实啊!我们别的不说,单就它厂区这一块,80亩有吧?它的地理位置不用说,这块地按目前市价80万一亩,就有6400万了吧?”

“你说的没错,但你有没有考虑到5000名职工工龄买断的费用?有没有考虑到他们下岗再就业的培训费用?有没有考虑到因此而引发社会问题的紧急处置费用?说真话阮行,其实我们市政府并不想干涉你们的事,要是能在法律的框架内解决问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是你看这现实吗?再说政府也没有亏待你们,不是正在积极准备给你们解决一块地吗?”

“李市长,这可不是我能拍板的事儿,我得按有关程序向上级行汇报,等待他们的进一步指示……”

“其实我们都是在按有关程序办事,我希望你在向上级行汇报的时候也能讲讲我们市政府的难处,大家都不容易。如果我们能和和气气的解决这件事,对大家来说不都是好事吗?你们银行的大楼盖在我的地盘上,我呢,也有事求着你这个财神爷,这本身就是双赢乃至多赢的格局嘛!干嘛非要斗得象乌眼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