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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音长都不到位,刻意加入的花腔和装饰音也有跑调的嫌疑,但他们还是在竭力卖弄自己的乐技,演奏一些专用的丧葬曲目,当然也有一些老歌,甚至还有流行歌曲,特别是当他们吹奏流行歌曲的时候,那种投入让人全然没有了死亡的阴森气息和丧失亲人的哀痛。阮刚他们到来的时候,他们居然吹出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见多不怪,也许这就是这些人对死亡的理解?

“阮行来看望你们了……”陈默低声对黄涛的爱人说。

本来已经止住哭泣的妻子,握住阮刚伸过来的手,又禁不住泣不成声。

黄母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是大刚子来了吗?”

“是阮行。”陈默纠正道。

“什么软糖硬糖?是大刚子!”

阮刚用眼神制止了陈默:“老妈妈,我是大刚子啊,我好长时间没有来看望你了!”

“就是啊,我还记得你那次到我们家喝酒,没有菜,是我砍了一颗包头菜,放了一斤粉丝,你和涛儿都喝醉了,还一个劲儿说老妈妈做菜好吃呢!你怎么到现在就不来看看你老妈妈呢?”

“我这不是来了吗?”

“是的,来了就好啊!到这边来吧。我的儿啊,大刚子看你来了……”黄母一声呼唤,不禁老泪纵横!

阮刚的眼睛也有点模糊,他来到灵堂前,望着黄涛的照片:黄涛真的很年轻,英俊潇洒,眼里荡漾着笑意,温和地看着阮刚。阮刚呆呆地看着黄涛,仿佛回到了从前……

一个活生生的立体的人,就这样变成了一张平面的黑白照片,这就是自然的定律吗?

就在这时,阮刚发现黄涛笑眯眯的眼睛在慢慢地眯起,从中隐隐透出一股阴森之气,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阮行,鞠躬就可以了……”陈默提醒道。

“不……”阮刚闭起双眼,实实在在地磕了四个头,在心里默默忏悔:“兄弟,对不起了……”

礼毕,阮刚又象征性地安慰一番。问问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用车,说些组织上尽可能给予解决的话。黄涛媳妇说感谢领导的关怀,暂时没什么需要,因为一辆小驴车拉死者到殡仪馆和上百辆豪华车给他送行,对于已去的人来说是一样的。一席话说得阮刚愣了好久,终于找个借口,告辞出来了。

就在他要往车子里钻的时候,郝兰走了过来:“阮行,我跟你有话说……”

“你有什么事情,回去说不行吗?”

“今天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代表工会办事,我已经是个就要回家的人了,难道在这里耽搁你几分钟不行吗?”

她这样一说,阮刚倒不好马上就走。

“你说吧。”

“我想说说我内退后的待遇问题。国家政策明摆在那儿,我还不到退休的年龄,我是响应我们银行的政策内退,我顾全大局对不对?但是行里也不能这样对待我们呀,一个月内退工资只有千把块钱,叫人怎么生活?”

“这是总行政策啊,我们市行也无能为力。”

“阮行你这话讲得就欠妥了。即使是总行政策也是可以修正的呀!我们给银行当牛做马二十多年,到头来就应该落得如此下场吗?再说,我们进银行的时候,是招干的性质,我们的档案资料都在市人事局放着呢,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企业员工了?我认为我们的内退工资应该和政府部门内退的公务员靠才对!”

“但我们行已经改制了。我们银行现在是股份制有限责任公司。”

“不管你怎么改,你也不能以牺牲职工的利益作为代价吧?我今天就代表内退职工向你提出这个问题,如果市行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将上省行,如果还不行,我们上总行!”

阮刚很有意味地看着她:“我说郝主席,你怎么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关心起职工的利益了?我要提请你注意的是,在你没退下去之前,你仍然是一级领导,我希望你在最后这段时间内仍然要有领导应该具备的起码素质和修养,不要和职工沆瀣一气,沦为职工的尾巴!”

说完,阮刚钻进小车,只一声轻响,车已悄然而去。

“阮刚,你别走!你凭什么欺负人!”郝兰涌出两行眼泪,追着车喊道:“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透,理不辩不明,屎不拔不臭!你不要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知道你的老底吗?你凭什么欺负我,凭什么……”

看着阮刚的车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她索性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过路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侧目,以为她是黄涛家人为了营造悲伤氛围而花钱请来的哭丧者……

第五十八章背后一脚

阮刚回到行里,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什么人也不想见。黄涛的眼睛还在他的脑际浮现,不禁使他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畏惧。

我是无神论者,我怕什么?我为什么要害怕?

虽然这样给自己打气,他还是明显地感到底气不足。

如果当初黄涛胜出,那他决不会如此郁郁而终,现在肯定活得滋润而充实。可见胜负对人的一生是多么的重要。那么他阮刚现在是不是又到了一个关口?虽然王东升处于劣势,但不能掉以轻心,当初他也不是处于劣势吗?纵使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但两败俱伤的结局也是他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必须知道对手在想什么,准备干什么,打算怎么做,必须能够主动出击,不给对方机会才行!

不知什么时候,夜色早已降临。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巨响,接着便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阮刚打开窗子,看到西北上空礼花四射,五彩缤纷,烟花以天空为施展平台,尽情放纵,争奇斗艳,一个接着一个,全方位地铺展开来……

阮刚猛然想起,新的一年元旦已悄然来临。烟花是万明房地产集团公司在运河棉纺集团公司的楼顶上施放的,大多数厂房已被拆除,只留下那幢旧楼作为临时办公用房……

变化太大了,变得太快了……阮刚感慨万端。他象孩子一样静静地看着烟花在天空炸开,在夜幕中消逝。有不落的烟花嘛?有不变色的烟花嘛,有象日月一样永远定格在空中的光芒万丈的烟花嘛?没有。但是夜空不断被闪亮的原因是因为有源源不断的烟花飞上天,只有积累了源源不断的能量,生命之花才会经久不衰!他决不愿意看到在他生命的巨大空间里突然出现一片死寂!

“阮行,还不回去?”

陈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阮刚微微吃了一惊,看到陈默,心生一丝感动。

“你怎么也没回去?”

“我看你没走……”

“哦……你看这烟花漂亮吗?”

“是的。新的一年就要到了,万明公司在造势促销。”

看到陈默的应答和他的思维有距离,他便不再言语。

“阮行,不要再为黄涛主任的事想多少了,人生百年,如此而已……”

阮刚关上窗子:”人生百年?他才多大?四十七岁啊,百年的一半都没有!你不到我这样的年龄,不能理解的……”

“世事无常,所以要活得舒畅,就要解决堵在心口的问题。”

“你说什么?”阮刚感到有些意外,“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王处长的问题。”

阮刚看着陈默,这小子怎么洞若观火?

“他能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工作岗位变动,暂时想不开而已。”阮刚还是试探的口吻。

“要是那么简单,您能把自己关在这里几个小时?”

阮刚摇摇头:”你认为你很了解我?”

“不是全部,但是我是你的秘书……”

阮刚觉得能和陈默谈谈了。

“如果你是王东升,你会这样对待我吗?”

“决不会。我知道你的难处,我知道你这是在保护我,我会心存感激……”

“好。好啊!那么王东升的事应该怎么办呢?”

“不知阮行你知不知道总行有一份严禁私设小金库的文?”

“好象有。”

“那么信贷处收回的已核销的几百万贷款放在哪里?它入帐了吗?被挪用了吗?挪用了多少?还有多少?如果被上级行查到会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阮刚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这一棒敲下来,王东升的政治前途有可能彻底结束了……这招是不是太狠了?怪谁?这是他自找的!说心里话,他可以容忍王东升工作散漫,违章违纪,生活不羁,甚至违法,但他决不能容忍他当面顶撞,甚至于要挟,这样的人把他捋得一点儿不剩都不为过!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个问题的?说实话,是不是想当信贷处长很久了?”阮刚看着陈默,微微笑着。

“不全是。做人的基础是要心存感激,知恩图报,我主要是看不惯王处的为人,想替阮行您分忧……”

替阮刚支了这一阴招之后,陈默的心呯呯直跳:我做得过分了吗?王东升,你活该!谁让你和江雨萍在办公室里关上门,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你在里面对她干了什么?你知道我是多么难受吗?你简直就是摘了我的心啊!

要是阮刚知道是我把屠大成火车站贷款出现坏帐的事儿捅到省行,他会怎么收拾我?

陈默不敢往下想了……

几天后,省行下来一个常规帐务检查小组,做一些常规检查,好象很无意地发现了一些小问题,围绕着这根细线往下那么一深入,王东升私设的三百多万元的小金库便暴露出来……

王东升来到阮刚跟前,几乎跪倒在地:“阮行,求你救救我吧……”

第五十九章小店老板

从巴黎回来之后,阮非若并没有马上带江雨萍去见他的父母,而是说先把手头上的事处理一下,给经理具体汇报一下事情经过,等把善后工作做好以后,再把她介绍给父母。江雨萍呢,本来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能够推迟见公婆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反正行里也没有人催她上班,便索性回家一趟。自从到运河市行工作以来,她还真没回家探亲呢!两人约好,她等阮非若的电话。

她的回来给了全家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妈妈仔细看着她,说:“瘦了,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曲……”

就这一句,说得江雨萍眼泪直往下掉,几乎收不住。

她这一掉泪,妈妈的眼圈也红了:“小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

爸爸看她不对劲:“小萍,你好象真有什么事!”

江雨萍抹着泪:“爸,没什么,我是真的想你们了!”

爸爸心疼地说:“小萍,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你毕竟是个孩子,你可以回来和我们商量,你要知道,我们只会爱你,关心你,牵挂你,帮助你,决不会对你有什么奢求的……你究竟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萍雨萍伏在爸爸的肩上,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爸,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就是高兴……”

“没什么就好,我去买菜,今天我们吃得丰盛一点,女儿回来了!”

爸爸买了三荤三素六个冷菜,又买了排骨,杂烩,炒了几个菜,铺了满满一桌子。他喝着从酒店打来的散酒。

江雨萍吃惊地望着他:“你喝这种酒?多少钱一斤?”

“两块八,怎么了?望什么?散酒好啊,既便宜又有劲!”

江雨萍摇摇头:“都说女儿是爸爸的酒坛子,看来我这个女儿不称职啊!”

“你想买就买,不买也没什么,只要你开心,老爸就高兴!吃吧,多吃些!”

“我要是哪天不在银行干了,说不定还真没钱给你买酒了……”

“你胡说什么?现在工作不好找,银行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爸爸一边喝着酒,一边训导她。

妈妈说:“不谈这些,吃饭!”

江雨萍一边吃着饭,一边发愣:是啊,在银行干,怎么干?不在银行干,又能干什么?

“小萍,小萍!”妈妈用筷子在她眼前划拉着:“怎么老走神?”

“是吗?”江雨萍缓过神来,扒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