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诅咒 (5)(1 / 1)

,紧张兮兮地跟在王承坚身后。

王承坚进了滕辉月的院子,陆展云不能跟着,可是还能听到他在院子外扯着嗓门嚎:“媳妇儿,你走慢点,小心脚下!”

连扶着王承坚的侍女脸上都露出惨不忍睹的神色。

王承坚却很坚强,面色如常,仿佛与外面疯子般嚎着的男人毫不相干。

滕辉月听着陆展云的声音,看着王承坚扑哧一下笑了。这一对儿永远这么可乐!

王承坚离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完好无损,脸色不算红润但也不苍白,还会笑,脸色不禁缓和了。

他就在滕辉月跟着郑太后祈福刚回帝都时见了滕辉月一面,还做了坏人,把明帝纳妃的事儿告诉了滕辉月。当时他没有想到滕辉月已经怀上了明帝的孩子。滕辉月坚持进宫,不过两日的功夫,却有圣旨下来为大皇子齐明曜和滕辉月赐婚。王承坚得到消息的时候一时激动晕了过去,之后被诊出有孕,母亲江华郡主齐芝与陆展云联手把他拘在家里把胎坐稳。

他出不了府,派人打听消息,福康长公主府那边却没有太大的动静。王承坚一直不放心滕辉月,但即使和陆展云吵起来了,也没有泄露关于滕辉月的半句。等终于见到安好的滕辉月,王承坚的心才算真正平静下来。

多年好友,多余的话不说,王承坚靠近滕辉月,默默地握了握他的手。

滕辉月的眼眶微微一酸,被他的一个动作差点引出泪来。

他平复了一下,轻轻道:“放心,我没事儿。阿坚,恭喜你有孕。”

王承坚道:“有这样的文爹,一定会生出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他说得一语双关。那口气,仿佛父亲是谁根本不重要,影响孩子的只有生孩子出来的文子爹爹。

滕辉月唇角上扬了一点,低低“嗯“了一声。

79

滕辉月和王承坚挥退了分别扶着他们的人,并肩走着说话。

滕辉月待嫁的院子正是安国公府平时为他特意留的,大而精致,尽管他一年没住几日,里面的摆设布置依然繁美奇巧,独具匠心。院子里花木茂盛,景致怡人。

王承坚看看天色,想着滕辉月出嫁的日子,应该是个晴天。可是整个安国公府都洋溢着喜气,滕辉月的态度却终究是平淡了些,无悲无喜,安静中带了淡漠。

王承坚不禁想起这几年,滕辉月脸上时常露出的幸福愉悦的笑容。如今即使人笑了,那笑意却薄得很,进不了心口。

“阿樾,待会儿回到屋里,你偶尔,尽力笑笑吧。”王承坚低声劝道。

滕辉月怀着明帝的孩子嫁给明帝的儿子,这件事在王承坚看来极为荒唐。偏偏做决定的人权势滔天,无人能抗衡。领旨的另一方愿意将错就错。夹在中间的滕辉月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控,只能生受。

王承坚人微言轻,更知道事情一旦爆出,受伤害最大的只会是滕辉月,还要牵连太多太多的人事,也只能无奈缄默。

事已至此,唯有见一步走一步。

最令王承坚觉得忧虑的是滕辉月肚里的孩子。

于大皇子齐明曜而言,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答应娶滕辉月,这个孩子都代表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这是哪怕是最温和没脾气的男人都最容忍不得的事儿。即使齐明曜没有因此厌弃滕辉月,心里也总会有些隔阂,而且将来对这个孩子恐怕也难有好脸色。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滕辉月都不能再继续这般颓废而无所作为下去。

正该趁着齐明曜对他依然情根深种的当儿,好好谋划一番。多年来齐明曜一直对滕辉月百依百顺,滕辉月对他的态度稍微好些,齐明曜都能高兴很久。王承坚有些同情可怜他,但对男子反复薄幸的印象更深一点,算计利用起来毫无压力。

若滕辉月能偶尔笑笑,露出一丁点对这桩婚事的欣喜,估计齐明曜知道了,会喜不胜收。

滕辉月摇摇头:“笑不出来。”

“阿樾,他毕竟是你日后的夫君……即使是为了‘他’,你好歹也装装样子。”王承坚的嘴巴蠕动了下,含糊道。

滕辉月仍是摇头:“没关系的,阿坚。我在他面前任性霸道惯了,骤然转变,他心里更清楚是什么回事儿。他待我的好,我无以为报,唯有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不然,那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

“……是我想左了,抱歉。”王承坚皱眉,很直接地认错道。他是有些关心则乱了。因为受宠的原因,滕辉月平时行事不需要考虑太多,但论起聪明周全,滕辉月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滕辉月看了他一眼:“我的事,与你无甚干系,你勿需自责。”

王承坚告诉了滕辉月明帝纳新妃,导致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儿。王承坚责任心重,不自觉把责任揽到身上,觉得自己也是害滕辉月无法再展颜的罪魁祸首之一。偏偏他无法帮到滕辉月半分,于是更加自责。

王承坚眼里闪过一抹难过。

滕辉月只是点到即止。他不愿再提及曾经发生过的事儿。

两人一时皆沉默了。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之声。

滕辉月和王承坚刚好停在院子的入口旁边,廊柱和树木刚好遮掩了他们的身影。

两人一同往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立刻听到一下清脆的巴掌声!

“小贱蹄子,走路不长眼睛,撞了我,还踩着我新裁的裙子!”轻轻柔柔的女子嗓音响起,带着刻薄鄙视。

滕辉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二姐姐,我不是故意……”隐忍怯懦的声音,显然是刚才跟了侍女去安置的滕文奇。

那能被滕文奇称为二姐的,只有嫡支大房的长房嫡女滕文珊。

“哦,原来是三弟。姐姐还以为是那个没规没矩的贱婢,冒冒失失的上不了台面,连走路都不会走了。”滕文珊讽刺道,意有所指的话说得十分难听。

“阿珊,人家快要成为郡王妃了,岂会把你我看在眼内?说不得这一撞,人家还是故意的呢!”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道。

这声音属于安国公府的四爷滕祁逸。滕文珊与滕祁逸交好,经常把没多少脑子的滕祁逸当枪使。滕文珊来了安国公府,自然随身带着滕祁逸。

“果然成了郡王妃,都要忘记自己姓滕了。莫不是也忘了你那还在别庄当管事娘子的姨母?”

“二姐姐,我、我没有……姨母,不关她的事儿……”

“既然没有忘记自己姓滕,那撞了我,踩了我的裙子,还不赔礼道歉?”

“……抱歉,二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的裙子,待会儿我洗净了,还你……”

“你弄脏了我的裙子,我才不要!把你侍女手上捧着的衣服赔给我即可。”

“不,二姐姐。这是阿樾、殿下赐下的衣服,不能给你!”

“‘阿樾’是你可以叫的吗?敢对雍主殿下不敬,掌嘴!”

“住手。”

越听觉得越不像话的滕辉月和王承坚站出来,不悦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团麻乱。

滕文奇的半边额因为被掌掴而浮起五个手指印,挡在侍女面前,不让滕文珊碰到侍女给他准备的礼服。滕文珊指使不动府里的人掌滕文奇的嘴,扬起手掌欲自己来打。滕祁逸站在一边幸灾乐祸。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人,睁大眼睛看着。

听到滕辉月的喝止,他们的动作都停住了,惊讶地齐齐看过来。

滕辉月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看了一圈,最终定在滕文珊,以及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女子身上。这一次,他没有错过这个外表温柔斯文的女孩儿眼里的恶毒不忿。虽然转瞬即逝,但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恶意的程度甚至比落在滕文奇身上的还要强烈。

而滕文珊身后的女子,正是她的嫡亲表妹兼最亲密的手帕交秦氏,上一世时齐明曜纳的妾室。

“殿下,滕文奇这贱人居然没规没矩,直呼你的名字。我看不过去,才代你教训他。”滕文珊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礼数周全地朝滕辉月一福身,细声细气解释道。

滕辉月看也没看她一眼,对低着头羞愧难当的滕文奇道:“你是我的相宾,若连自己的脸都护不好,这相宾也不用当了。”

滕文奇脸色一白,强作镇定:“殿下……”

滕辉月哼了一声,吩咐道:“带文奇少爷下去敷药。下次你再把事情搞砸,我必罚你。”

闻言,滕文奇大大一愣,错愕地抬头看向滕辉月。滕辉月却没有再多言,直接转身和王承坚一起回院子。自有对元徵雍主之令听从无比的侍女请走呆愣着欢喜得说不出话的滕文奇。

被彻底忽视的滕文珊和滕祁逸想不到滕辉月会是这么个反应,不敢瞪他,便瞪着滕文奇的背影满脸不甘。

滕文珊跺跺脚没忍住,还想说话:“元徵雍主殿下……”

滕辉月头也不回打断道:“吵得我脑仁儿痛……全部掌嘴十下,撵出去!”

……

把滕祁逸他们的尖叫声挡在院子外,知道会有人遵从他的命令掌他们的嘴的滕辉月和王承坚往回走。

“好久没见过你发火。”王承坚看着滕辉月,语带怀念。他想起小时候挥动小金鞭在宫中横冲直撞的元徵雍主。

“不好吗?”滕辉月问。他吩咐人掌嘴的可是他的小叔和远房姐姐。以王承坚端谨的性格,会不赞同吧?

“很好。”王承坚却是甚为支持,他觉得滕辉月精精神神的模样极好。“他们,不好。”一看就知不是安分的人。

滕辉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众人的宠溺下,他过得顺风顺水太久了,久到,几乎都忘记了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挫折难堪。

如今,倒大大提醒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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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眷那边,齐珍和小邵氏听到滕祁逸和滕文珊被滕辉月掌嘴,把嘴都掌肿了,脸色齐齐一变,一同看向同样得了消息的福康长公主齐敏。

齐敏听闻滕祁逸和滕文珊在滕辉月的院子前闹,还把滕文奇这个相宾打伤了脸,心里恼极了。滕辉月还怀着身孕呢!

“阿樾快要出嫁,心里舍不得我和他阿爹,气性大了些。”齐敏轻描淡写道,“你们别让那些小的去闹他。”

齐珍忍不住道:“那是他小叔和姐姐!”小小年纪,对长辈如此不尊!

齐敏道:“他被他舅舅宠坏了。等嫁了人,自有夫君约束。到时让他夫君好好训他。”

抬出明帝和大皇子齐明曜,齐珍和小邵氏顿时哑了声。她们总不能说明帝宠得不对。而且,她们是看过大皇子齐明曜和滕辉月相处的,凭齐明曜对滕辉月的那股百依百顺的劲头,想让齐明曜约束滕辉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有这么硬的两个靠山,滕辉月绝对可以在元徵朝横着走没有问题。

思及此,她们不禁在心里想道,若是阿逸/阿珊嫁入皇家……

可是没有如果。形势不比人强,只能忍气吞声。

齐敏在心里冷冷一哼,已经决定不让那些捣事精参加滕辉月的婚礼,以免他们在那么重要的日子出么蛾子。

80

婚礼准备期间发生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只激起一些细微的波澜,又重归于平静,掩盖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太安十八年六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穿着相宾礼服的滕文奇在平旦时分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好后,立刻带着侍女赶去滕辉月所在的院子。

此时的安国公府已经忙碌起来,走道上全是来来往往的侍女仆人。他们大多是福康长公主齐敏从公主府抽调过来的,每个人皆穿得喜庆整洁,行动有条不紊,丝毫不见忙乱。他们看到滕文奇,纷纷弯身行礼后,才继续忙手头上的事,非常有规矩。

滕文奇走过的地方,处处张灯结彩,布置得华丽堂皇,充满热闹欢兴之气。

但当他走进滕辉月的院子,却意外地发现里面依然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他预想中的忙碌热闹。这令他疑惑地停住脚步。

“殿下昨夜梦魇了,寅时才刚睡下……”打听到消息回来的侍女在滕文奇耳边轻轻道。

滕文奇吃了一惊。寅时!那不是刚刚才睡下吗?

滕辉月的院子里侍候的人全是福康长公主齐敏的心腹,而唯一的外人,正是得齐敏首肯时常陪在滕辉月身边的长辈——滕文奇嫡亲的叔祖夫人赵敬。他们无一例外地以滕辉月的身体为重,照顾起来事无巨细,无微不至。

滕文奇虽然觉得他们过于小心翼翼有点怪异,但也以为这是滕辉月身份尊贵讲究之故。

可是连嫁入皇室的婚礼,都如此顾忌滕辉月的睡眠状况?若误了吉时,岂不是大大的不好?

尽管这么想,但滕文奇并不敢有异议,只能束手站在滕辉月的房门外等候。侍女知道他身份不同,想领他到侧屋稍作休息。滕文奇刚想跟去,他的叔祖夫人赵敬就到了。

看到滕文奇等人站在房外,赵敬了然:“殿下还没有起?”

滕文奇老实地点头,朝他低声道:“说是昨夜梦魇了,寅时才堪堪睡下……”

赵敬拧起眉,掂量了一下时间,对滕文奇道:“来。”

他带着滕文奇从偏门进房,看到滕辉月的房内,外房里的人正蹑手蹑脚地用燃了淡香的炭火熏衣,梳洗用具已经准备好,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就只等着滕辉月醒来。

赵敬的眉头一松,知道即使让滕辉月再多睡一会儿也不碍事了。

那下了命令不准其他人叫醒滕辉月的福嬷嬷是福康长公主府的老人,平时在公主府里荣养着,很有几分体面。这一次齐敏为了让滕辉月能有个舒舒服服的婚礼,把她派了出来,伺候怀了孕的大儿子。

看到赵敬和滕文奇,福嬷嬷甚为有礼地朝他们福了福身,请他们到侧房重新梳妆。尤其是滕文奇,今日他一天都得待在滕辉月身边,可不能坠了元徵雍主的面子。

“再让殿下睡半个时辰,老身会请他起来。”福嬷嬷压低声音道。

闻言,赵敬更加放心了,向福嬷嬷道了好,拉着滕文奇的手往侧房去。

不多不少半个时辰后,主房传来动静。

不一会儿,已经收拾妥当,还用了早膳,低声边聊边等候的赵敬和滕文奇被请了过去。

走进主房,赵敬和滕文奇看到滕辉月果然起来了。他身上披着一件宽松的中衣,背靠软榻,闭着眼半躺着。侍女们把他围了一圈,有的给他梳发,有的给他揉捏太阳穴,有的给他递衣穿衣,忙成一团。

许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滕辉月的脸色有些苍白,大大的桃花眼里带了点惺忪,但容颜依然极漂亮细致,未见憔悴。

赵敬和滕文奇上前行礼,滕辉月张开眼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

敛羽适时把一杯蜂蜜水递到他唇边。他最近被滕辉月冷落得厉害,可依然和以前一样,不离滕辉月三步以外地保护着。滕辉月不理他也不赶他,只管把他当空气,敛羽也就沉默寡言地忠实当影子。

滕辉月看到蜂蜜水顿了顿,接过杯子抿了几口,头也不抬地把杯子随手一递,立刻有人接了过去。

滕辉月有些干涩的喉咙被滋润了,便开口道:“久等了,自去忙你们的罢。若阿奇得空,便陪我坐坐。”

滕文奇一愣,身边的赵敬率先道:“阿奇今日的任务就是陪你,自然得空。”接着伸手拍了拍滕文奇:“去吧。”

滕文奇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是,殿……阿樾。”

滕辉月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唇角淡淡勾了勾。

滕文奇被滕辉月正眼瞧了,脸不禁一红。虽然被定为滕辉月的相宾,但他这几日都在养被滕文珊打出来的伤,还得跟嬷嬷学规矩,真正靠近滕辉月,今日才是头一遭。

近看滕辉月,滕文奇只觉得他实在太漂亮了,皮肤像极品羊脂玉一般,光滑幼嫩,看不见丝毫瑕疵。

为滕辉月上妆的嬷嬷对着滕辉月的脸几乎无从下手,最后只能用宫里为滕辉月特意赐下的天然蜜粉薄薄地上了一层。

因此滕辉月脸上的妆并不费事,侍女嬷嬷们把精力放在他的头发和婚服上。

滕辉月昨晚做了个噩梦。在梦里,他一身皇后品级的凤冠霞帔,独自踏上金銮殿。明帝身穿大红的十二章衮服,在金銮殿的尽头等着他。他会站到最爱的舅舅身边,与他一起接受天下臣民的朝拜。可当他满心喜悦地把手搭在明帝朝他伸出的手上,却只触到满手的鲜血。他错愕地抬起头,只见明帝极温柔地对他笑,但身上全是艳红艳红的血!

滕辉月立刻被惊醒了,极度惊惶之下,一声“舅舅”差点冲口而出!

睁开眼看到因为婚礼而特意换成的红色幔帐,他的心又隐痛着慢慢平静下来。只是辗转反侧,无法再入睡,后来感觉仅仅眯了一会儿,外头就传来福嬷嬷的叫起声。

滕辉月总算还记得今日是他和齐明曜的婚礼。

可是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高兴起来。他不想说话,又不想那么安静坐着任人摆弄,见滕文奇来了,便开口让他留下。

不过滕文奇也不是个伶俐的,他让他坐,他就真的光坐了,盯着他看,一脸惊艳呆怔,感觉有点蠢,又奇异地令人莞尔。

“……你的脸颊,好了吧?”滕辉月慢慢道。

滕文奇窘了,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都好了。嬷嬷看过的,已经消了肿,还上了粉。”还好滕文珊是女人,没有多大力气,那巴掌印子看着吓人,敷了药之后,很快便消了。但一提这个,他就为自己的懦弱无能羞愧不已,还累得滕辉月要帮他出头。

“我帮你教训了他们。以后他们若再敢,我便用延宁郡王妃的名义,来一次教训一次,直到把他们打残为止。”滕辉月道。

滕文奇顿时被滕辉月的“心狠手辣”惊得目瞪口呆,然后想到延宁郡王妃,不正是他吗?

以他的名义弄残滕文珊?

滕文奇欲哭无泪,立刻苦起脸。但想到滕辉月是在为他出头,他又不敢说什么。即使他再拧不清,也不可能为了欺负他的人去责怪对他好的人。

滕辉月把他的苦瓜脸当成不敢,有些不高兴。

两人一时皆静默了。

等了一会儿,滕辉月又按捺不住,蹙眉道:“阿奇,你说说话。”

“啊?说、说什么呢?”滕文奇脱口道。

滕辉月无言地看着他。

滕文奇憋了又憋,老半天终于挤出一句:“阿樾,你用早膳了吗?”他的这个问题得到福嬷嬷赞赏的一瞥。

滕辉月停了停,道:“没……”

“不如吃点吧。今天你会很忙的。”滕文奇道。被教导了好几天的他非常清楚婚礼的流程。直到晚上,滕辉月和他都没多少机会能吃上东西。

滕辉月闭上嘴,盯着滕文奇不说话。他没有胃口吃。

滕文奇的手里却立刻被塞了一碗早已准备的燕窝粥。他反应迟钝地茫然四顾时,各人都在埋头忙碌,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滕文奇又转过头看着滕辉月,举起燕窝粥怯怯道:“殿……阿樾,你用一点吧……”

滕辉月眯起眼,好半晌才道:“你喂我。”不高兴,使唤人了。

滕文奇一点也不恼,立刻道:“好。”直到这一刻,滕文奇才有点滕辉月比他小,是他弟弟的感觉。

等滕辉月穿好婚服,准备妥当时,院子外也越来越热闹。

几个侍女仆役来回跑动,向滕辉月他们活灵活现地讲着外面的情况。说那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说世子滕辉然如何带着人刁难大皇子以及他带来的人,说大皇子如何应对,说大家如何地高兴快活……

滕文奇和房里的人都笑成一团。不经意间,滕文奇看了滕辉月一眼,不禁怔忪了。因为滕辉月虽然也在笑,但这笑,似乎没有落到眼里、心里。

与大皇子齐明曜成婚,对于滕辉月来说,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滕文奇的心里突然浮起这个念头,然后狠狠打住。他直觉不能深想下去。

吉时已到,福嬷嬷拿起红盖头,小心翼翼地盖在滕辉月头上。

滕文奇离滕辉月很近,准备扶他起来,只听到滕辉月用极低的声音轻轻吟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滕文奇知道这词,描述的是女子或者文子向情人表达自己一往情深、无怨无悔的爱意。

滕辉月在这个时候突然吟起这词,滕文奇本该觉得他是在向大皇子齐明曜表白自己的心意,而他本该为他们之间的深情感动。

但莫名地,滕文奇听在耳里,只感到说不出的伤感与决绝。

那不是即将陷入情爱的义无反顾,而是义无反顾后被辜负的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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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装的元徵雍主滕辉月在滕文奇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安国公府。背后,是亲朋好友的不舍与祝福,前方,是他的表兄兼未来夫君齐明曜得偿所愿的狂喜。

把手交到齐明曜手上,滕辉月能感觉到他激动的颤抖。

滕辉月闭了闭眼,在坐进花轿的那一刻,泪水无声地滑下。

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81

“皇上,您的脉象有力,从容和缓,不浮不沉,龙体安康。”太医院的掌院胡太医为明帝把完脉,很是欣慰道。

之前明帝派了他秘密为元徵雍主把平安脉,调养身体,实在把一把年纪的他吓得不轻。如今明帝终于又把他唤回来诊脉,胡太医以为是终于可以脱离苦海,只差没感激涕零。

这个皇宫中,最让太医院放心的就是明帝本人的身体。宫里的其他主子贵人还时不时得个风寒,染个小病,只有明帝体魄强健,又有孝顺的元徵雍主盯着他不让他操劳过度,几乎没有生过病。唯一伤着的那一次还在十年前,也极幸运的是有惊无险。

明帝龙体安康,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明帝面无表情,平静地摆摆手:“退下吧。”

胡太医很习惯明帝的喜怒难辨,恭敬地一躬身,退了出去。

内侍太监苏顺从阴影处走出来,跪在明帝面前:“皇上,苏先生已经收到信,会在三日内赶到。”

明帝缓缓颔首,脸色变得晦暗不明。

在胡太医诊脉之前,他刚吐了血,这已经是三日内的第二次。

明帝从来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太医院每月皆会为他诊脉,留下“龙体安康”的脉案。明帝本身对医理亦稍有涉猎,一直没有感觉不适。可是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他却突然吐血。

此事蹊跷,因此第一次吐血之后,明帝做了一些布置,才不动声色召了其他太医,诊脉的结果却是没有异状。明帝不信任这个结果,立刻派人去找苏先生。苏先生被江湖中人奉为医圣,与少年时的明帝是忘年之交。明帝有恙,苏先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苏先生四海为家,行踪不定,即使收到明帝给他留的消息,一时半刻也赶不过来。

第二次吐血后,明帝立刻让太医院掌院胡太医把脉。可是依然没有结果,甚至连吐血会有的血气不稳的脉象都不曾出现。

而除了吐血,明帝并未感觉到其他的不适,但他直觉这件事不简单。

龙体的康健涉及的利害关系太广,在一切未明朗之前,除了已经知情的极少数的心腹,明帝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睡在他枕边的滕辉月。不过不告诉滕辉月的原因,则只是为了不让他过分担忧。

年过六旬,鹤发童颜的苏先生在最短的时间内秘密进宫。为明帝诊脉后,苏先生素来平板淡漠的脸不禁一变,看着明帝欲言又止。

“直说。”明帝沉声道。

苏先生道:“皇上,若老夫没猜错,你中了一种叫‘牵命’的蛊。此蛊以吸食男子精血为生,中者表面无恙,但生命力会逐渐下降,出现莫名的疲惫、乏力、嗜睡等症状。”

明帝皱起眉:“朕的身体并未出现这样的症状。”

苏先生眉头锁起来:“这也是下毒者的毒辣之处。中了此蛊的男子,一旦与女子或者文子交合,泄出阳元,体内的蛊虫会加速吸食精血,缩短宿主的寿命。可是下毒者同时下药给你,最大限度地减轻中蛊后随之而来的症状。若皇上没有发现,很可能……”他顿住。

“……很可能会在不知不觉死亡,造成暴毙的假象。”明帝面如沉水。

苏先生点点头:“皇上可以看看你掌心。生命力降低,掌心纹路会变浅。”

明帝看看掌心,果然如他所说的,掌心的纹路似乎比以往要浅上一分,只是平时没细心留意。

听到这骇人听闻的真相,明帝心潮起伏,但他到底是非常人,立刻镇静道:“可有解法?”

苏先生为难地摇摇头:“此蛊老夫是从书上看来,暂时没有解法,因为中蛊者无一不在盛年毙亡。事实上,皇上能安然无恙至今,老夫已经非常惊讶。看你的脉象,此蛊在你身上已经潜伏多年。”

明帝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怒火:“潜伏多年?”

“‘牵命’蛊顺血而入。皇上是否曾受过伤?”

明帝立刻精准道:“八年前,手臂。”当时刺客留下的伤口早已愈合,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没想到,他始终是一时大意了!

“估计是从那时开始的。”苏先生道,仍然疑惑明帝如何撑到此时。

“朕曾有八年未亲近后宫。”明帝道。

苏先生恍然。恐怕下蛊之人也没有想到明帝会这么多年不亲近后宫,才会被打破了让明帝不知不觉暴毙的盘算。

苏先生当机立断道:“皇上,对此蛊老夫并无把握,但宫里必有不妥之物。当务之急,老夫要先找出那不妥之物,才能对症下药。”

即使面对如此生死攸关的事,明帝依然沉稳理智,唯有凤目凌厉慑人:“此事全权交给你。在此之前,你先帮朕为一人把脉。”

苏先生极为诧异。这天下还有哪个人当得起明帝为他说出一个“帮”字?

苏先生跟着明帝进了寝宫。里面燃着安息香,宽大的龙床上,一个五官精致漂亮的少年文子正在沉睡,唇边还带着甜蜜安心的微笑。

明帝一身的冷冽在看到床上的滕辉月时,慢慢缓和下来。

苏先生立刻明了八年未亲近后宫的明帝体内的蛊,因何而起作用了。但看明帝的神色,似乎没有丝毫要迁怒的意思。

苏先生在明帝的示意下上前为床上的人把脉。不一会儿后,他平板淡漠的脸上再现惊讶之色。

明帝立刻问:“怎么了?”竟比之前听到自己身中无解之蛊时更紧张。

苏先生压低声音道:“‘牵命’蛊只对男子有用,尤为歹毒的一层意思,却是要人断子绝孙。这位殿下身子调养得不错,但先天是难受孕的体质……”

明帝凤目一厉:“朕只要你诊断那蛊毒可对他有害!”

苏先生道:“他有孕了。虽然只有月余,脉象不显,但的确是有孕了。”

明帝一怔,脸上露出似喜似悲之色,一时十分复杂。

在明帝体内还带着不知能不能解的蛊毒之时,这个消息确实非常突然。

苏先生继续道:“极为难得,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胎了……”

明帝的脑里不禁浮现起滕辉月抚着腹部,满心期待的模样。

沉默良久,明帝对苏先生道:“入夜后,有劳你来为他诊脉。”

苏先生想也不想要拒绝。这个时候,他该专心致志在明帝的蛊毒上,哪里能分出精力给一个怀孕的文子?

明帝直接打断他还没有出口的拒绝,淡淡道:“他是朕的命。其他人,朕信不过。”

82

苏先生豢养的一只紫貂喜食毒物,越毒越喜。在它的带领下,众人在已故张妃的素心宫寻到毒物。这些毒物是蛊虫的尸体,放在香炉里燃烧,即使素心宫被封闭多年,依然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毒息。

明帝闻言,脸色阴沉得可怕。当年素心宫的宫人全部被绞杀,皆因张妃张素素死前留下的“碧落黄泉,虽死不休”八字。那时明帝被张素素的遗字恶心到,但没有在意。因为张家和张素素的野心,明帝手上的暗卫从未放松过对他们的监视。张素素既然想得到子嗣,想得到皇后之位,不可能想要明帝死。却没想到,她竟能在明帝的眼皮底下,做下此等事!

良久,明帝道出一字:“查。”

张素素如何得到毒物和下毒的原因有待查证。苏先生得到这毒物的残渣后,眉头便没有松开过。

他曾以为下毒者给明帝下蛊的同时,又用药物为明帝调养,压下生命力下降的反应。可真相却是不同蛊与不同毒之间的混合,意外达到平衡。

除了在张素素这一处出了纰漏以外,皇宫在明帝的控制下暂时并没有找到其他相关毒源。也就是说,明帝最后一次吸入此毒,是在三年前。明帝体内残余用以平衡的毒所剩无几,又重新与人交合,才是明帝出现症状的主因。

而明帝的身体,经过多年的蛊毒洗礼,已是外强中干。蛊虫在明帝体内留得太久,已经融入明帝的骨血,若把蛊逼出体内,明帝的身体很可能因承受不住而崩溃,但不逼出来,明帝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此事事关重大,苏先生本着医者的心,坦白与明帝明说。

正值壮年,刚定下了心爱的妻子,又得了最令他期待的孩子,明帝真正感到愉悦满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却突然被告知自己命不久矣。饶是以明帝刚强的心智,也不禁一阵恍惚。

他有着一个英明的帝皇该有的责任心。他该在这种形势下,做好一旦他崩逝的各种安排,包括继承人,包括手上独属于他的势力,包括朝堂的反应……

可是明帝的心神,却渐渐只集中在滕辉月身上。

这是他最心爱的人,一辈子,唯一的一个。

生同衾死同穴的约定还历历在目。明帝毫不怀疑若滕辉月知道真相,会执拗地随着他一起走,甚至带着他们的孩子。

明帝也曾想过,当他驾崩的时候,必定会下旨令滕辉月陪葬。要死,他的宝贝儿也只能死在他的身边。

但明帝所设想的,是在几十年后。那时的滕辉月已经与他成婚生子,历尽人生的辉煌,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还这么小,甚至没有完全长开,人生才刚刚开始,不曾着上凤冠霞帔,不曾生儿育女,不曾看着儿女成家立业……

杀伐果决的明帝,罕见地迟疑了。

苏先生彻夜查阅医术,熬得疲累不堪得出的结果是:以毒攻毒。把蛊虫用毒杀死在体内,再配以各种手段除去剩余的毒素。

“有几成把握能成功?”明帝立刻切中关键。

苏先生抬起熬得通红的眼:“不足一成。”然而,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必死与一线希望,如何抉择?

明帝半阖眼,陷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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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中真正能给明帝带来有用建议并且能得明帝几分信任的,只有郑太后一人。当年郑太后能与兴帝斗得难分难解,甚至最终获胜,之后还曾经想对明帝的后宫伸手。若不是年纪渐大,又有福康长公主齐敏居中调停,这些年郑太后不会如此安心当个含饴弄孙的老人。

当明帝把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告诉郑太后,这位半生陷入权力斗争中的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先帝在外征战近三十年,体魄强健,结束战事后待在宫里不过十年,便体弱而亡……你皇兄年未过而立之年,力竭倒地而亡……”

明帝同样有类似的想法。如果兴帝和他的嫡兄齐广之死确实与蛊毒有关,那么,是有人要他们齐氏皇室男子的命!

“母后,此事已非一家两家之争,而是皇家存亡之斗。”真正的幕后黑手依然隐在暗处。这个时候,可不分什么郑家李家。

郑太后应该很清楚,一旦明帝以及皇子们没了,她这个太后就什么也不是。

郑太后心里一凛:“皇儿,你想哀家如何做?”

“朕可以立阿曜为太子。”明帝道。以他的身体,由不得他不立继承人。

郑太后脸上带了悲色:“你的身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无论如何,明帝都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一直以来的骄傲。

明帝道:“阿樾有了朕的孩子。”

郑太后一愣,而后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会如此糊涂!若你有个万一,你叫阿樾以后怎么过?”明帝为皇子们选妃的风声传出来,她就知道明帝心意已决,但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还让滕辉月怀孕了!

这无媒无聘的,还未婚先孕,如今明帝又是这么一个状况,可叫滕辉月怎么办?

郑太后偏疼滕辉月,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明帝一意孤行,生生把她最疼爱的外孙儿毁了!

“阿樾性子倔强,若告诉他,他会带着孩子给我陪葬。”明帝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怎么可以!”郑太后失声道,“绝对不行!”

明帝却是静静看着郑太后,没有说话。

郑太后立刻明白明帝是真的动了让滕辉月带着孩子和他共赴黄泉的心思,脱口道:“不行!你不可以动阿樾!”

“那么……”明帝淡淡道,“试着阻止朕……”

郑太后决定带着滕辉月去护国寺,暂时避开明帝。她真的怕明帝一时想不开,带着滕辉月去死。若是平时她绝不会这么想,但如今明帝是一个将死之人。谁也猜不到他的心思会变成什么样子!

临走前,郑太后对明帝道:“让阿曜娶阿樾!哀家保证保住阿樾肚里的孩子。”她说的是实话。一来,有人针对皇室中人下毒手,齐氏皇室的血脉必须保住!二来,一旦明帝有个好歹,齐明曜登基,以他目前的威信也压不住朝臣。娶了滕辉月,等于得到他身后所有势力的支持。而且郑太后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滕辉月毁掉,以齐明曜对滕辉月的深情,说不定可以容下此事。

明帝不置可否。其实这正是他的盘算。只是,他要郑太后先说出来。有郑太后的保证,滕辉月等于多一道护身符。

想归想,可是当滕辉月躺在他身下,一如既往地毫无保留,满心满眼的全是依恋幸福,明帝突然失了控!明帝想到有一日他的宝贝儿会属于另一个男人,想到原本属于他的身体会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温驯地打开自己,想到那依恋信任的目光会看向另一个男人……

明帝立刻发狂!他甚至捏上了滕辉月的脖子,想在这一刻把他拖进地狱去!

若不是心里始终保持着一丝不能伤了滕辉月的理智,明帝可能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事后几乎灭顶的悔恨令他终于意识到,他容不得有人动滕辉月分毫,连他自己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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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阿樾死吗?”明帝问齐明曜,然后在他惊骇的目光中,淡淡说了他的身体状况与滕辉月的身孕,接着道:“父皇带着阿樾走,余下的事,交给你,可好?”

齐明曜还来不及为心上人有了父亲的孩子感到伤心,已经被明帝再认真不过的话惊得心里发寒,脱口道:“不好!”

“怎么不好?”

事关心爱之人的生死,齐明曜不惜对上明帝:“父皇,阿樾尚年幼,您不能这么自私!”

“朕不会留下他孤独一人……”

“我可以照顾他!”齐明曜急忙道,鼓起勇气迎视明帝变得极冷厉的凤目,“我娶他!我会对他的孩子视如己出!求父皇成全,放过阿樾!”

明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摆手:“那么,让他离朕远远的……”

齐明曜这才终于意识到,他的父皇命不久矣,正在安排身后之事。他猛地跪下,朝明帝深深磕下首,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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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一个故事,造一个珍妃。世人便知元徵雍主的受宠从“何”而来,不会再想到他与明帝这一对甥舅曾悖德乱伦,甚至有了孩子。

可是滕辉月的伤心绝望依然能伤明帝至深。一句“舅舅,您不要您的小皇后了吗”,逼出了明帝一口心头之血,令连日来的调养功亏一篑。

苏先生气得脸色铁青,但在明帝的坚持下,依然先给滕辉月诊了脉。

等到苏先生说出“无碍”两字,明帝总算觉得让滕辉月离开一个月,把胎坐稳是一个极好的决定。

不过,滕辉月对明帝的影响过于严重,若明帝还想有足够的时候安排后事,就不能再与滕辉月见面。

每晚待在珍妃宫里让苏先生施针,体内五脏六腑绞痛得明帝额际见汗时,他便拿着暗卫传来的关于滕辉月的消息在看。

他的阿樾今日吃了什么,穿了什么,看了什么书,与人聊了什么话,发呆了多长时辰,笑了几次,哭了几次……

一点一滴,明帝看得缓慢仔细,仿佛要把那一字一句全部刻进脑里。他背诺负情在前,他的宝贝儿却没有到他面前哭闹,只是默默承受,不复以前的活泼明亮……

明帝知道,滕辉月是为了他。滕辉月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明帝,但依然舍不得让他为难,舍不得让他担心,所以他乖乖听话。

连要他嫁齐明曜,他都听话,听话得令明帝的心痛得狠。

而滕辉月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明帝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写下那道赐婚的圣旨。不会知道,明帝有一瞬间想把他的亲生儿子碎尸万段。

太常寺准备给元徵雍主的聘礼,明帝一件一件亲自挑选,写到礼单上。他要给他的宝贝儿最好的。滕辉月不喜欢皇后专用的织金云锦嫁衣,便换掉。

明帝下旨为余下的几个皇儿赐婚。四皇子齐明炎不急。二皇子齐明渊的正妃与三皇子齐明勇的正妃,不能有丁点儿威胁到滕辉月的地位。又担心以滕辉月的性子,没有能和他说上话的弟媳,便挑了一个曾经被滕辉月无意中提过的远房堂哥。姓滕的同龄人中,他的宝贝儿只对这个有些好脸色。

知道他的宝贝儿不想住到宫里,不想见到他,明帝不封齐明曜做太子,封亲王,让他可以住在王府里,安安静静养胎过日子。

……

这一样一样的,明帝着魔似地,不为人知地对滕辉月极尽宠爱之能事。但仍然觉得不够,怎样宠都宠不够!

只要明帝还能呼吸一日,他就为滕辉月撑一日的天!

……

太安十八年六月初六,明帝负手站在眺望楼,看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福康长公主府的方向。

他的宝贝儿,今天会嫁给别人,成为别人的妻……

苏先生看着他的英挺又寂寥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已经老了,不懂这些儿女情长,但明帝的所在所为看在眼里,心里很难不产生感触。

“皇上,是时候该施针了。”苏先生提醒道。

“……你说,阿樾今天会不会哭?”

苏先生不语。他不想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明帝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道:“我一直舍不得他哭。他一哭,我就什么都答应他了。”

苏先生见他明明该施针了还无动于衷,没好气道:“既然舍不得,怎么又拱手让人?”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明帝的顾虑,说到底,还是为了滕辉月。只是这样的处置方法,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坦然接受吧!即使将来真相大白,也难免心存芥蒂。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明帝能够活下来。

明帝目光变得悠远,淡淡道:“我说过,他是我的命……”

没有他,他就没有了命。他在,他才有放手一搏的决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能再次与他重逢,明帝也不会放弃……

就让上天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83

端承亲王齐明曜从宫里回来已经到了戌时。

与元徵雍主滕辉月成婚后,明帝下旨让齐明曜监国,而明帝则罢朝,专心致志守着生了病的珍妃。如今朝堂内外都认定那珍妃是迷惑君皇的妖妃,而明帝重罚了一些出言反对的大臣,还为了珍妃的病血洗后宫,也招来不少非议。

齐明曜作为监国亲王的德才兼备却是显出来了。不过短短四个月,他得到的支持比以往努力多年的还要多。

齐明曜对此不觉得欣喜,而是极大的压力。因为他知道明帝看似荒唐的行为下的真相。随着苏先生治疗明帝体内蛊毒的日子渐长,明帝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连上朝也成了问题。所以所谓的珍妃才会生病,为明帝的罢朝找了理由。受重罚的大臣都是那些倚老卖老,会成为齐明曜登基后最大阻力的人。明帝在时能压住,并且收为己用,换了太过年轻,经验尚不足的齐明曜,却是尾大不掉。血洗后宫,则是为了清洗可能存在的奸细。到了这个时候,是宁杀错也不能放过。

明帝正全力为齐明曜铺路。可是他们父子之间却越来越无话可说。齐明曜甚至察觉到明帝并不想见到他。而其中的原因,彼此心知肚明。

明帝是齐明曜最尊敬佩服的父亲,滕辉月是他打小爱护宠溺的心爱之人。齐明曜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帝因为命不久矣而带着怀了孕的滕辉月去死。任何一个疼爱滕辉月的人都无法接受明帝的这个决定。

才十五岁的滕辉月,他的人生不该到此为止。

所以即使和明帝扛上,齐明曜也不会退让。而以明帝的睿智,怎么会看不出他们对滕辉月的保护才是正确的?明帝亦是疼滕辉月入骨的人,因此他默许了这种做法,只是感情上依然无法接受而已。

看到日渐虚弱的明帝眼中的黯然,齐明曜愧疚又无能为力,唯有更加尽心尽力地处理朝堂上的事,减轻明帝的负担。

端承亲王府的大总管段非见齐明曜带着贴身太监陶福回来了,连忙迎上来,向齐明曜行礼道:“王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要摆在哪里?”

齐明曜忙了一整天,午膳独自在宫中匆匆用过,然后一直到这时都滴水未沾。

段非这么一问,齐明曜顿时觉得饿了。

“王妃用过了吗?”

段非道:“用过了。用了一碗红枣粥,半碗银杏老鸭汤,两片酸辣膏。”

齐明曜皱起眉:“用得这么少。”

段非眼眉一跳。他从齐明曜出宫开府开始当府里的总管。如今大皇子府变成端承王府,换掉的只是牌匾上的名称,他依然是总管。平心而论,除了规矩重些,齐明曜是一个不难伺候的主子。但自从王府有了元徵雍主这个王妃后,这种好伺候也随之终结了。

偏偏难伺候的不是嫁进来好几个月但深居简出不怎么符合元徵雍主的跋扈威名的王妃,而是段非早已经十分熟悉的王爷齐明曜。明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依然腾出时间专门关心自己的王妃。光是为了王妃的吃食,齐明曜先从宫里挖来一个御厨,又从福康长公主府里挖来一个厨子,特意安排在王妃的凤祥阁小厨房,只负责王妃一人的吃食。

凤祥阁里伺候的人全是王妃带过来的心腹。齐明曜不好细问她们滕辉月的动静,便让段非留意一下,随时汇报。饶是以段非的能干,对于这种化身为细作刺探情况的任务,也觉得棘手。

还好凤祥阁的人没有太过刁难段非。只要段非是客气正面询问的,她们亦会客气地回答,让段非得以交差。她们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王妃的态度。不得不说,本以为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王妃会非常难相处的段非,可谓大大改观。

其实几个月下来,段非多少能猜到王妃应该是有孕了。虽然奇怪明明是喜事,王爷却没有大肆宣扬,但想到王妃嫁进来才四个月,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类似的症状,又觉得不奇怪了。不过看王爷关心到事无巨细的模样,想来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必定是王爷的,毕竟以王爷的身份,敢拿这么大件事糊弄他,即使是受宠如元徵雍主也不能够。无论如何,王妃的身子如今是金贵万分。

思及此,段非又觉得再如何小心伺候都不为过,当下道:“王爷还是去看看王妃吧。有王爷在,王妃必定会多用一些。”他知道这话王爷必定爱听。王府上下连后院守门的大狗都知道王妃就是他们王爷的心尖儿。

果不其然,齐明曜眉头一松,颔首道:“说得对,本王得去看看他。”

仿佛找到了一个极好的理由,齐明曜立刻大步流星朝凤祥阁走去。他的贴身太监陶福来不及说一句话,便跟着齐明曜一同去。只要事关元徵雍主,不,如今是端承王妃之事,陶福很早已经学会不置喙了,省得主子回头恼他。

******************************************

齐明曜和滕辉月成婚之前,齐明曜特意在王府里修葺了两个院子。一个是位于王府中心的最宽敞最雅致大气的归鹤院,前身是齐明曜居住的地方。另一个则是王府里位置较偏僻安静的院子,也就是如今的凤祥阁。

对于滕辉月怀孕一事,如今齐明曜的心态已经变得很平和,甚至当思及这孩子身上流着一半滕辉月的血时,心里会升起淡淡的爱屋及乌的感觉。

因滕辉月嫁给他的时候,孩子已经有近四个月大,如此一来,出生时辰是瞒不过世人的眼睛的。不用问也知道,滕辉月必定不会愿意为了自欺欺人而服用药物阻止孩子出生,或者秘密生下孩子后,等到“足月”才公布孩子的存在,篡改孩子的出生时辰。

齐明曜准备两个院子,就是给滕辉月选择。只要滕辉月想,他不介意光明正大地公开这个孩子的存在,让滕辉月住进归鹤院,无须惧怕旁人的目光。但若滕辉月想要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待着,齐明曜也准备了凤祥阁给他。

虽然滕辉月在嫁给他后很快搬到凤祥阁,令齐明曜有些失落,但也理解以滕辉月目前的状况,他确实需要静养。齐明曜也就毫无怨言地继续住在归鹤院,而后偶尔趁滕辉月心情好时,睡到凤祥阁的外房。虽然有一墙之隔,但齐明曜已经心满意足。毕竟,滕辉月并没有排斥他到底,不是吗?

84

齐明曜来的时候,滕辉月正在凤祥阁的小书房里画画。他真正擅长的是书法,而不是丹青。但因为他的字与明帝的字太像,所以他不再写。

滕辉月画得随意,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嫁给齐明曜后,他一直就是这副模样。把自己关进凤祥阁里,专心养胎,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不听不看不问。

偌大的端承王府,多了一个王妃依然和从前没有多大分别。

齐明曜对此毫无怨言。他照顾滕辉月照顾得心甘情愿,无微不至。即使滕辉月摆明了不想承担王妃应尽的责任,只想当个摆设,齐明曜都纵着,只要滕辉月高兴就好。

王府里,齐明曜为他立威。宫里,养母郑妃想摆婆婆架子,齐明曜为他挡着。除了婚礼后入宫谢恩的那一次,四个月来滕辉月没有再进宫。不得不说,若不是齐明曜,滕辉月这段时间很难过得如此平静。

滕辉月知道齐明曜对他好,可是如今他实在无能为力回报什么,只能沉默。

滕辉月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从福康长公主府带出来的。不明真相的她们非常高兴看到齐明曜对她们的主子这么看重,见滕辉月态度冷淡,面面相觑之余,却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一把。滕辉月知道了,对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懒得理会。毕竟说到底她们都是公主娘亲的人。公主娘亲绝不会害他,不过若知道了他和齐明曜处得不好,难免会担忧。

“主子,王爷过来了,问可否在外房摆膳?”滕辉月的大丫鬟菱楠行过礼后,低声问。

滕辉月手中的笔顿了顿,平淡道:“摆吧。”又继续下笔。

菱楠小心翼翼道:“主子您不过去吗?王爷一进房,就在找您……”

滕辉月笔尖又一顿,头也不抬微微点头道:“本宫待会儿过去。”

“是。”菱楠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滕辉月勉强又画了几笔,终是画不下去,搁了笔走出书房。

一出书房,滕辉月没有太意外地看到齐明曜静静地站在廊檐下,身长玉立,清雅高贵。

齐明曜从侍女手里接过一件薄披风,披在滕辉月肩上,温和的凤目充满柔意地看着他:“夜凉,你多穿一件。”

怀孕七个多月的滕辉月腹部已经高高隆起,行动有些笨拙,身体却不见臃肿,依然漂亮精致,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的韵味,令齐明曜觉得爱不释手。

“嗯,你回来了。”滕辉月见齐明曜眉宇间带着掩不去的倦色,道,“这么晚了,还不快去用膳?”

齐明曜得了这一句,只觉浑身舒泰,连疲累也去了几分,含着笑意道:“想和你一起用。”

“我用过了……”

“陪陪我。”齐明曜道。

滕辉月扯了一下披风的系带,不置可否。刚受了齐明曜的好意,他也不好摆出冷脸。事实上,婚后他和齐明曜的关系与婚前没有多大区别。除了多了见面的机会,齐明曜还是那个总是用温柔喜爱目光看着他的少年,而滕辉月则只用普通表弟待表兄的方式待齐明曜,亲切中带了几分疏离客气。

齐明曜不介意滕辉月的态度,只是加倍地对他好。他相信水滴石穿。终有一天,滕辉月会真正接受他。

齐明曜扶着滕辉月往外房走。

侍女们利落地摆膳。三丝银鱼羹、四喜豆腐、酸醋鱼、三鲜莲花酥等等滕辉月喜爱又适合有孕之人吃的菜式点心摆了一桌。

齐明曜扶着滕辉月坐下,不容分说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柔声道:“我一个人用没意思,你陪着我随意用几口。”

滕辉月先前用过一些,不过见喜爱的菜摆了一桌,肚子又觉得有点饿了。无论心情如何,为着肚里的孩子,滕辉月也十分顾惜自己的身体,便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地吃下齐明曜给他夹的菜。

齐明曜的胃口顿时好起来。他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给滕辉月夹上一筷子,体贴而恰到好处,令人无法拒绝。

虽然齐明曜用得多,滕辉月用得少,但两人几乎同时停下筷子。齐明曜顺势邀滕辉月逛院子消食。尽管一路无话,齐明曜的心情却好得很,脸上的笑容没有下来过。

散步过后,齐明曜送了滕辉月回房,自己则在凤祥阁的小书房里处理了一些奏折,之后歇在外房的床上。

滕辉月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

滕辉月在王府静养,虽然没有帮到齐明曜分毫,还要耗费他的精力照顾,但齐明曜甘之如饴。光是滕辉月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一点,已经令齐明曜精神为之一震。他踌躇满志要给滕辉月不输于明帝给的一切。

相比于滕辉月,另一个与齐明曜息息相关的人则令他颇为头疼。

这人是齐明曜的养母——郑妃。

郑妃此人,美貌有了,小聪明也有了,偏偏待在皇宫这个充满勾心斗角的复杂环境,美貌显得不够绝色,心计也不够过人,若不是有郑太后护着压着,早被扔到犄角玩坏了。偏偏没有太多自知之明,自觉受了很多委屈,只是因为畏惧郑太后与明帝,胆子不够大,多年以来隐而不发。

可是如今她的养子齐明曜成为亲王,满朝皆心知肚明的储君,连被千娇百宠的元徵雍主滕辉月都得向她行礼,叫一声“母妃”。郑妃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起来。

尤其是这个时候,明帝顾着那个狐媚子珍妃的病,对后宫不理不睬。郑太后不久前生了场病,精力大不如前,后宫之权便悉数落在郑妃与邓妃之手。而邓妃为了三皇子延宁郡王齐明勇的前程,对郑妃一向多有忍让。于是郑妃毫不客气趁机独揽了后宫大权。

郑妃得势后,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对其他妃嫔侍君的轻慢。

后宫中真正能与郑妃分庭抗礼的只有育有皇子的邓妃与赵昭仪。邓妃知情识趣,避其锋芒,儿子又是三皇子延宁郡王齐明勇这个从小被认定与储位无关的,郑妃倒没有拿她怎么样,但对育有二皇子齐明渊的已经升为昭仪的赵昭仪就不客气了。以前储位没有尘埃落定时,两人皆视对方是最大的竞争对手。赵昭仪地位不及她,家族势力却与出了一后一妃的郑家不相伯仲,已故的汝南王府最受宠的赵侧妃是赵昭仪的姑姑,赵昭仪的表姐齐珍如今是安国公府继太夫人。而且赵昭仪没少拿齐明曜非她亲生子这事冷嘲热讽,令郑妃恨得牙痒痒的。

如今局势已定,郑妃没少拿住赵昭仪的错处故意刁难。

最严重的一次,郑妃罚了赵昭仪的跪,令其大病一场。

事后,二皇子延顺郡王齐明渊看齐明曜的目光都带了一股阴冷。

郑妃是齐明曜养母,为着孝道,齐明曜不可能对郑妃太强硬,只能劝了又劝,希望她有所收敛。

但郑妃没了郑太后与明帝的管束,行事依然张狂了不少。

不过最令齐明曜头疼的,还是郑妃与滕辉月的不对付。

郑妃与元徵雍主滕辉月之间却是有梁子的。滕辉月幼时第一次入宫,差点被郑妃摔着,直接导致了郑妃从贵妃降为妃,十多年来没有再晋升。滕辉月渐渐长大,元徵雍主之威令后宫妃嫔侍君通通避让。滕辉月与后宫妃嫔侍君从不亲热,对郑妃更是冷淡一点。郑妃对此怀恨在心。若不是齐明曜娶了滕辉月会得到天大的好处,郑妃对滕辉月恐怕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如今滕辉月已经成了齐明曜的正妃,郑妃依然有些忌惮他背后的势力,但也认为大局已定,如今是滕辉月以及他背后的势力要依附齐明曜和她郑家的势力,不是齐明曜和她郑家的势力要倚仗滕辉月以及他背后的势力。

这种心态上的变换,导致她想出手压滕辉月一头。而且借口也光明正大:她是滕辉月的婆母。

母亲想教训儿媳妇,恐怕连福康长公主齐敏都没有理由抗议。

如此,便有了郑妃三番四次想召滕辉月入宫请安。她也没准备太折腾滕辉月,只是想摆摆婆母的架子,让那目中无人的元徵雍主立立规矩。

可是齐明曜怎么可能舍得怀了身孕的滕辉月被郑妃折腾?郑妃的召见,齐明曜甚至没让滕辉月知道,直接推了。

郑妃养了齐明曜这么多年,多少养出了感情。平时齐明曜对她也颇为孝顺,甚少违逆她的要求。唯独滕辉月一人,是母子两人之间永远不可调和的矛盾点。齐明曜娶了滕辉月之后,更是护得密不透风,甚至为了滕辉月直接驳了郑妃的面子。

新仇旧恨一起来,郑妃对滕辉月更加不待见。

齐明曜的姑姑兼岳母福康长公主齐敏对宫里的消息十分灵通。郑妃想为难她的儿子,自然引得齐敏大怒。不过齐敏的手腕与郑妃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她没有直接找郑妃算账,只是去探望滕辉月的时候把齐明曜叫到一边,淡淡地让他看着办。

“若端承王没有法子,本宫只能代为出手了。”齐敏很有长辈的风度。

齐明曜只能苦笑。若等到齐敏出手,郑妃恐怕就要保不住了。郑妃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到底养育他多年,齐明曜不能放着她不管。

由他出面挡了郑妃对滕辉月的刁难,总好过齐敏亲自出手直接打回去。

可是郑妃无法如愿,心里只会越来越不甘。

齐明曜下了朝到甘泉宫请安,向郑妃行过礼后,郑妃笑吟吟地指着给他奉茶的秀丽女子道:“阿曜,这是母妃的侄女,你的表妹……”

85

齐明曜温文的笑容里的真意立时褪了,只是在场的人都没有察觉。

郑妃继续道:“灵燕,给你表兄问好。”

郑灵燕年方十五,生得温柔婉约,举止大方得体,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娇嫩鲜妍。她放下茶盏,看着俊秀温雅的齐明曜,脸上一红,盈盈下拜道:“灵燕见过端承王殿下。”

“嗯。”齐明曜微微点头,没了下文。

他的反应那么冷淡,郑灵燕顿时有些尴尬。

郑妃道:“阿曜,怎么不让你表妹起来?”

齐明曜道:“起吧。”目光没有在郑灵燕身上停下一下。

郑灵燕直起身,略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委委屈屈地退到郑妃身边。

郑妃的脸拉了下来,声音转淡:“你表妹好心向你问好,怎么这般态度?”

“母妃,没有父皇的允许,宫外的女子不得在宫内留下超过两个时辰。”齐明曜问非所答。

“阿曜!”郑妃警告道。

“是,母妃?”齐明曜询问地看着她。

郑妃心里一突,不自觉避开他的目光,对郑灵燕道:“你先回去吧,得空再来看姑姑。”

郑灵燕抿了抿唇,向郑妃和齐明曜行过礼后,袅袅娜娜地退出去了。

随后,郑妃又摒退左右,只留下齐明曜。

齐明曜安静地坐着。他刚劳累了一早,连茶也来不及喝上,便到甘泉宫请安。此时喉咙干渴,却没有碰郑灵燕放在案几上的茶盏。

“阿曜,灵燕是本宫嫡亲兄长承恩侯世子的嫡长女,德容兼备,便是嫁入皇室,也配得起皇子正妃的身份。”郑妃道。

唯有皇后的亲生父兄才能受封承恩侯。郑家的承恩侯爵位,缘于郑太后,受封的先是郑太后的父亲,而后由